沈屹然看着渐渐平静下来,没有露露攻击倾向的人鱼,示意门外待命的工作人员进来收拾。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快速清理着满地的积水和碎片,又换上了新的食物投放槽。
当实验室重新恢复秩序后,沈屹然亲自将一筐新鲜食物放入传递槽。
他注意到南阖对食物毫无兴趣,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始终锁定在他身上,仿佛他是这间实验室里唯一值得关注的存在。
“怎么又不吃了,不饿吗,小人鱼。”沈屹然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玻璃,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话音未落,南阖的尾鳍猛地一甩,又一团水花精准地朝沈屹然袭来。
这次的水量比之前少了许多,更像是孩子气的恶作剧。冰凉的海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白大褂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沈屹然站在原地,任由水珠从下颌滑落。他看着人鱼微微鼓起的脸颊,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在生气我今天来晚了吗?”他轻声问道,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南阖的尾巴在水里轻轻摆动,将一串气泡推向他所在的方向。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未消的怒气,又带着几分得逞的小得意。
实验室里恒温系统维持着较低的温度,原本是为了让人鱼保持活力,此刻却让浑身湿透的沈屹然感到阵阵寒意。
水珠顺着他的黑发滑落,在白大褂肩头晕开更深的水痕。他忍不住偏过头,压抑地咳嗽了几声,喉间泛起一丝不适的干痒。
这细微的动静让水中的南阖骤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沈屹然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臂,尽量让语气保持平稳:“先吃东西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还要回去换身衣服。不然生病了,下次可能就不能来看你了。”
他说得随意,却注意到人鱼的尾鳍轻轻颤了一下。
南阖慢慢沉入水中,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愤怒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凝视。
他看了看沈屹然还在滴水的衣角,又看了看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忽然,他摆动尾鳍,不是攻击,而是轻柔地推着那只食槽,缓缓游到玻璃前。他伸出手,拿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沈屹然。
他的吃相很斯文,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每咬一口,都会悄悄抬眼看一下站在玻璃外的男人。
沈屹然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确认人鱼肯乖乖吃东西了,才转身出去。他转身时,湿透的衣服黏在背上,带来一阵更深的凉意,让他忍不住又轻咳了一声。
在他身后,南阖的手掌无声地贴在了玻璃上,指尖微微蜷缩。他目送着那个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久久没有移动。
走廊上的感应灯随着沈屹然的脚步依次亮起,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单人宿舍。
回到宿舍,脱下湿冷的衣物,热水冲刷过身体时,沈屹然才感觉那股寒意被慢慢驱散。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便服,镜中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不知为何,想到南阖安静进食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沈屹然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服,深灰色的棉质布料柔和了他平日的疏离感,但眉宇间的专注却丝毫未减。
他再次推开实验室门时,带着一身沐浴后清爽的气息,发梢还微微湿润。
然而他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的实验室外还有别人。
张菲正站在外面观测台前记录数据,闻声抬头。看到走进来的沈屹然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位新来的沈博士相貌出众,身形挺拔,早在几天前就引起了研究所里不少女性的注意,可惜他总是独来独往,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外几乎不与人闲聊。
“沈博士好,”张菲放下平板,露出一个精心练习过的微笑,“您也来看这条人鱼吗?”
沈屹然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走向水族箱,目光早已越过她落在了水中那道冰蓝色的身影上。他只微微颔首,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嗯。”
南阖在沈屹然进门的瞬间就游到了玻璃前,但当发现他身后跟着那个陌生人时,又警惕地后退了半米,尾鳍不安地摆动。
张菲不甘心地跟上几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刚整理了S-01下午的行为数据……”
“我权限比你高,”沈屹然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不需要帮。”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张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指尖有些发凉。实验室里只剩下水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气氛一时尴尬得让人窒息。
“……哦,好的。”她低声应道,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
她默默退到了门外,最后看了一眼沈屹然的背影,但那个男人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投向了水族箱中那条人鱼。
当实验室门轻轻合上,沈屹然才向前一步,将手掌贴上玻璃。
南阖立刻游了过来,用额头抵住他手掌的位置,发出一串轻柔的气音,那双蓝眼睛里的警惕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专注。
沈屹然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投放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与人鱼之前挑食又浪费的习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忍不住向前倾身,指尖轻轻点在玻璃上,正好对上南阖悄悄抬起的视线。
“看来你今天很乖,”沈屹然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纵容,“会自己主动吃完了。”
他记得清楚,这条娇气的人鱼从前总是挑三拣四,肉馅的包子只咬一口,蔬菜碰都不碰,最过分的是会把不喜欢的食物故意丢得到处都是,活像个被宠坏的孩子。
南阖的尾鳍在水中轻轻摆动,泛起细小的气泡,他低下头,用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水波,像是在掩饰被夸奖后的不好意思。
他游到了珊瑚后面躲了起来,只敢偷偷探头,时不时张望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