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玄戈那惊天一枪和掷地有声的喝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官差的心头。
倒伏的旗帜染满尘土和鲜血,象征着滁州府衙的威严被彻底践踏,更昭示着挡在这位杀神将军面前的可怕下场。
官道上一片死寂,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战马不安的喷鼻声。
官差们握着武器的手心全是冷汗,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在杀气腾腾的祁玄戈亲卫和面无人色的知府周显之间来回逡巡。
周显被祁玄戈那冰锥般的目光钉在原地,嘴唇哆嗦着,想再下令,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僵持压抑、一触即发的时刻,祁玄戈怀中,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兄弟们……”
是林逐欢!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挣扎着从祁玄戈的臂弯里微微直起身。
他的脸色依旧灰败得吓人,嘴唇干裂,额角挂着冷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那双桃花眼,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疲惫和恳切,缓缓扫过那些犹豫恐惧的官差。
祁玄戈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给他支撑的力量。
林逐欢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翻涌的心悸和眩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传得更远:
“兄弟们……都是大永的子民!吃着大渝的粮饷,护着大永的土地和百姓!”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中气不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官差的耳中。
“你们当中,可有家在边关的?”林逐欢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几个面相粗犷、皮肤黝黑的官差身上,“雁回关?云中城?还是……朔方城?”
被问到的几个官差身体明显一僵,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茫然,更有深藏的忧虑。
林逐欢捕捉到了这丝忧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愤的力量:“端亲王!为了他自己能坐上那张龙椅,已经把雁回、云中、朔方——你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你们的父母妻儿所在的家乡——卖给了北狄!”
“轰!”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官差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虽然之前祁玄戈提过,但此刻由这位看起来病弱不堪却身份尊贵的世子亲口说出,冲击力截然不同!
“什么?割让三城?”
“卖给北狄?!”
“那我们……我们的家……”
质疑、愤怒、恐慌的情绪在官差中迅速蔓延!
周显脸色大变,尖声叫道:“胡言乱语!林逐欢,你这逆贼休要妖言惑众!端亲王殿下……”
“妖言惑众?”林逐欢冷笑一声,打断周显的嘶喊。他艰难地从怀中摸索着,祁玄戈立刻伸手帮他,从林逐欢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一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已经磨损的油纸。
林逐欢接过油纸,在祁玄戈的帮助下,将其展开。虽然纸张不大,但上面密密麻麻抄录的文字和那个刺眼的、属于端亲王的私印图案,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看清楚了!”林逐欢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他将油纸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这是端亲王与北狄勾结的账本抄录!上面白纸黑字,盖着安王的私印!他承诺登基之后,立刻将雁回、云中、朔方三城,割让给北狄!换取北狄出兵,攻打我大永边关,为他登基扫清障碍!这是卖国!这是要将你们的家乡,拱手送给世代仇敌!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从此沦为北狄人的奴隶!”
“哗——!”证据当前,官差们彻底哗然!所有人都看清了那纸上的内容和印章,铁证如山!
“我的娘啊……朔方……我老家就在朔方城外啊!”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风霜痕迹的官差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纸上“朔方城”三个字,如同被雷劈中!
他握着长矛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滔天的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们的家卖给北狄蛮子!”
“端亲王……他怎么能这样!”
“我不信!可是……那印……”
恐慌和愤怒如同野火燎原!原本只是奉命行事的官差们,此刻心中升起了强烈的被背叛感和家国沦丧的恐惧!
他们当差吃粮,或许不懂朝堂倾轧,但家园故土,是刻在骨子里的根!
“兄弟们!”林逐欢看准时机,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极具煽动力的蛊惑和真诚,“端亲王倒行逆施,卖国求荣!摄政王殿下尚在,祁将军奉摄政王密令回京勤王!此乃拨乱反正,护我家国,卫我乡土的大义之举!”
“你们是愿意跟着摄政王,做那遗臭万年的卖国贼帮凶,等着国破家亡,亲人沦为异族刀下鱼肉?还是愿意弃暗投明,随祁将军和我回京除逆!立下勤王护国之功,将来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他猛地指向那个朔方籍的官差,声音斩钉截铁:“这位朔方的兄弟!还有家在边关的兄弟们!你们难道不想亲手保住自己的家乡?不想让你们的父母妻儿,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大永的疆土之上?!”
“我……”那朔方籍的官差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林逐欢手中那刺眼的证据,又看向端坐马上、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祁玄戈,再看看吓得面如土色的周显……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是他手中的长矛,被他狠狠掼在了地上!
“老子不干了!”他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端亲王卖老子的家!老子跟他拼了!祁将军!林世子!我王大牛,愿随你们回京!杀逆贼,保家乡!”
这一声怒吼,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哐当!哐当!哐当……!”
接二连三的兵器落地声响起!
如同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我也不干了!家在云中城外!”
“算我一个!跟着端亲王没好下场!”
“保护太子!杀回京城!”
“……”
越来越多的官差扔掉了武器,脸上带着愤怒和决绝,走到了祁玄戈队伍的一侧。
转眼间,周显身边只剩下不到十个心腹死忠,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周显看着瞬间倒戈的部下,又惊又怒,指着王大牛等人,气得浑身哆嗦:“反了!反了!你们……你们这群叛……”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一柄冰冷的、带着血槽的腰刀,悄无声息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持刀者,正是他身边一个一直沉默寡言、此刻却眼神冰冷的亲随!
“周大人,”那亲随的声音毫无感情,“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端亲王卖国,死路一条。您……还是想想自己的九族吧。”
周显身体一僵,感受到脖颈间刀锋的冰冷,所有的气焰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恐惧,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竟是吓得失禁了!
祁玄戈冷冷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对王大牛等人点了点头,沉声道:“好!都是大永的好儿郎!收拾兵器,随我赶路!回京勤王!”
“是!”王大牛等倒戈官差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士气如虹!
祁玄戈不再看瘫软如泥的周显,低头对怀中的林逐欢低语:“抓紧了。”随即一夹马腹:“出发!”
队伍再次启程,汇入了倒戈的官差,人数不减反增,卷起一路烟尘,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留下瘫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周显和他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心腹,以及一地狼藉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