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欢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将端亲王那比鬼手更加卑劣、更加疯狂的野心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不是为了私仇,不是为了复辟一个早已消亡的家族荣耀,而是要将整个大永的根基——三座边关重镇,拱手送给世代仇敌北狄!
只为了换取他登上那张龙椅的“外力支持”!
祁玄戈眼中的风暴在瞬间凝聚到了极致,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小心地将林逐欢扶正,让他能更好地靠着自己,然后缓缓站起身,将那封染着京中风雷的密信仔细折好,贴身放入怀中。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重和决绝。
“姑娘,”他转向那脸色发白的渔女,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带路,去小船!”
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残酷的东西。
解药刻不容缓,京中危局更是迫在眉睫!
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鬼手,拿到解药,然后……立刻挥师北上!
渔女被祁玄戈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煞气所慑,下意识地点点头,转身就钻进了藤蔓掩映下的一条更为陡峭隐蔽的小径:“官人跟我来!小心脚下!”
祁玄戈再次将林逐欢半抱起来。林逐欢的身体依旧冰凉虚弱,但或许是刚才那剂草药粉末起了作用,或许是京中剧变的消息刺激了他,他的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如纸。他咬着下唇,努力集中精神,配合着祁玄戈的动作,不让自己成为拖累。
小径湿滑陡峭,几乎是贴着悬崖开凿出来,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方是波涛汹涌、拍打着黑色礁石的湖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渔女在前面带路,动作灵巧得像山间的羚羊。
祁玄戈一手紧紧揽着林逐欢,一手抓着崖壁上凸起的岩石或坚韧的藤蔓,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右臂的伤口在用力时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稳住身体和护住怀中人上。
林逐欢能清晰地听到祁玄戈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手臂肌肉的紧绷。
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脚下碎石滑落,都让林逐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抓住祁玄戈胸前的衣襟,指尖冰凉,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怕自己稍有不慎,连累两人一起坠入这万顷碧波。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们终于下到了悬崖底部一片相对平坦的礁石滩上。
几艘破旧的小舢板,被巧妙地藏在几块巨大的礁石缝隙里,用渔网和浮木掩盖着。
“就是这里!”渔女指着舢板,气喘吁吁。
祁玄戈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林逐欢小心地安置在其中一艘稍大些的舢板上:“坐稳。”
他转头对紧随其后下来的几名精锐战士和雷震霄、秦武等人下令:“雷帮主,你带水寨兄弟和一半人手在此留守,封锁洞口和这片礁石滩,防止鬼手从其他方向逃脱或岸上死士追来!秦武,带剩下的人,跟我上船!”
“得令!”雷震霄和秦武同时应声,迅速分派人手。
祁玄戈亲自操桨,另外两名水性极佳、臂力强悍的战士也跳上舢板,奋力划动船桨。
小小的舢板如同离弦之箭,劈开碧波,朝着湖心那艘灰船疾驰而去。
林逐欢坐在船中,裹紧斗篷,湖风吹拂着他散落的鬓发,露出颈间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浅淡刀痕。
他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灰船,眼神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努力平复着胸腔内依旧不稳的心跳,调动着全身的感官——他在捕捉,捕捉任何一丝可能属于解药的、特殊的气味。
灰船上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甲板上出现了晃动的人影,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舢板很快靠近了灰船。祁玄戈示意停下,小舢板在距离灰船船舷数丈外随着波浪起伏。
他站在船头,玄甲染血,身姿笔挺如标枪,目光如电,穿透水面,直射向灰船甲板。
“苏文瑾!”祁玄戈的声音灌注了内力,如同沉雷般滚过湖面,清晰地传向灰船,“滚出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穿着暗紫色锦袍、身形干瘦的身影出现在了船头。
正是鬼手苏文瑾!
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怨毒、惊惧和一丝扭曲快意的复杂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舢板上的祁玄戈和林逐欢。
“祁大将军,林世子,真是……阴魂不散啊!”鬼手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怎么?火烧了老夫的宅子还不够,还要追到这太湖深处来赶尽杀绝?”
祁玄戈根本懒得与他废话,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解药,交出来!”
“解药?”鬼手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发出一阵夜枭般刺耳的怪笑,“哈哈哈!祁玄戈,你是在求我吗?为了你怀里那个小情儿?”
他的目光怨毒地扫过靠在舢板上、脸色苍白的林逐欢,“牵机引的滋味,不好受吧,林世子?是不是觉得心口像被丝线绞着,手脚一阵阵发麻?”
林逐欢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鬼手欣赏着他们的表情,尤其是祁玄戈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杀意,这让他感到一种扭曲的满足。
他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青瓷小瓶,在手中掂了掂,如同玩弄着掌心的猎物。
“解药,就在这儿。”鬼手晃了晃瓷瓶,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恶毒的笑容,“祁玄戈,想要吗?很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祁玄戈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杀了林逐欢!”
“现在!就在我面前,亲手杀了他!”
“只要你把他的人头扔上我的甲板,这瓶解药,我立刻双手奉上!”
“而且……”他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声音带着诱惑,“我还可以告诉你,端亲王藏在京城里、准备用来对付你们和太子的最后一张底牌——他那些‘影子’死士的藏身之处!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用一个……只会拖累你的断袖废物的命,换解药,还能换京城的平安!祁大将军,这买卖,你做不做?”
冰冷的湖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鬼手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碧波之上回荡。他手中的青瓷小瓶,在晨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冷光,像一只充满诱惑又饱含剧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舢板上的每一个人。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祁玄戈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