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玄戈那句炸雷般的“唯有一死!”瞬间撕碎了殿上凝滞的空气。
极短的死寂之后,整个大殿像开了锅一样沸腾!
“你敢拿死来逼陛下!” 二皇子萧琰脸上是压不住的狂喜和恶毒,“父皇!这种反贼,就该立刻杀了给天下人看!”
“陛下息怒!国公爷忠勇为国,只是一时糊涂……” 大皇子萧玧也赶紧站出来,想打圆场,但声音立刻被更大的吵嚷盖了过去。
“藐视陛下!罪该万死!”
“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请陛下严惩!”
二皇子的人纷纷跳出来,七嘴八舌地骂着。
那些主张议和的老顽固和一些清流也露出厌恶的神色,跟着附和。
整个朝堂乱得像个蜂窝。
皇帝冕旒后面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抓着龙椅扶手的手,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白了,青筋一跳一跳!
祁玄戈掏心掏肺的那些话,那副连命都不要的样子,非但没让皇帝动容,反而彻底烧起了他作为帝王的怒火!
“闭嘴!” 皇帝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怒气,一下子压住了所有声音!
大殿又一次死寂,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喘气。
皇帝的眼睛,死死钉在殿中央那个额头贴地、背脊却挺得像标枪一样的身影上。
那身影孤零零的,透着悲凉,却又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连皇帝看了都觉得心头发紧!
“镇国公祁玄戈,” 皇帝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抗旨不遵,目无君父,朝堂喧哗,妖言惑众……铁证如山,没什么好说的!”
他猛地一抬手,指向殿门口早就杀气腾腾候着的禁军士兵:
“扒了他的官服!押进天牢!严加看管!等候发落!”
“遵旨!” 禁军统领沉声应道,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大步冲向殿中央!
“陛下!不能啊!” 萧玧还想劝。
“父皇!这种疯子,就该当场砍了!” 萧琰急得直喊。
皇帝像没听见,只用那双冰冷的、没一点温度的眼睛,看着士兵粗暴地把地上的祁玄戈架起来。
祁玄戈没反抗。被士兵抓住胳膊硬架起来的瞬间,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剩下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萧琰那张因为得逞而扭曲的脸,最后停在大皇子萧玧那张焦急担忧的脸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随即垂下眼皮,任由士兵把他拖走。
七梁冠被粗鲁地扯掉,玉带被拽下,象征国公身份的麒麟锦袍被硬生生扒开,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衣。
整个过程,祁玄戈像块木头。
只有被拖出金銮殿那扇象征权力巅峰的巨大宫门时,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层层宫墙,远远投向太傅府的方向。
他眼中最后那点微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国公爷!”
“将军!”
殿外,几个刚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朔风军老部下,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主帅像重犯一样被拖走,眼睛瞪得血红,悲愤地要冲上去,却被更多禁军死死拦住。
祁玄戈被拖远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上回响,越来越小,终于听不见了。
只留下殿上死一样的寂静,和满地象征他往日荣耀的冠冕袍服。
大皇子萧玧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紧。
二皇子萧琰拼命压着嘴角上翘的冲动,眼里闪着毒蛇一样的光。
皇帝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散了吧。”
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倦意和一丝藏不住的烦躁。
镇国公祁玄戈当朝抗旨、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京城!
朝野震动!百姓哗然!
茶馆酒楼、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位刚立下大功、封了国公的英雄,转眼就成了死囚。
“听说了没?祁国公为了那位林世子,连郡主都不要,命也不要了!”
“啧啧,真是……用情至深啊!可也……太糊涂了!”
“又抗旨?那不得诛九族啊!”
“什么情深?明明是妖言惑众!伤风败俗!陛下圣明!”
“放你娘的狗屁!祁将军和林世子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在朔风城杀敌的时候,怎么没人说他们伤风败俗?!”
“就是!我看分明是二皇子那帮人陷害忠良!”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主战派的将领们气得不行,四处奔走,想联名上书求情。
二皇子一伙则趁机煽风点火,把“断袖祸国”、“居功自傲”、“藐视皇权”的罪名到处传,想彻底钉死祁玄戈。
太傅府里。
林逐欢坐在窗前,手里翻着本闲书,看着平静,手指却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抠出深深的印子。
从早上起,他心就跳得特别快,一种强烈的不安死死揪着他的心。
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压低的、急促的说话声,接着是钥匙开锁的哗啦声。
门被猛地推开,林文渊脸色惨白,脚步不稳地冲进来,后面跟着同样面无人色的管家。
“欢儿……” 林文渊的声音抖得厉害,他看着儿子猛地抬起、带着惊疑的脸。
痛苦地闭上眼睛,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句话:
“祁玄戈……他……他今早在朝堂上……当众又抗旨拒婚……说要死明志……已经被陛下……关进天牢……等候审问了!”
“哐当!”
林逐欢手里的书重重砸在地上。
他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惨白。
那双总是亮晶晶、带着狡黠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空荡荡的,可怕,好像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
“天……牢……” 他梦呓般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像要飘散。
下一秒,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咙!
“噗——!” 林逐欢身体剧烈一晃,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鲜红的血点溅在他月白的衣襟上,刺眼得吓人!
“欢儿——!” 林文渊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
林逐欢却猛地推开父亲的手,他踉跄着站稳,用手背狠狠抹掉嘴角的血。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突然烧起了能把一切都烧光的火焰!
他死死抓住林文渊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他!我要去见他!” 他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不能有事!他绝不能有事!放我出去——!”
林文渊看着儿子惨白的脸,嘴角刺目的血迹,还有眼里那股不要命的劲头。
他心像刀绞一样疼,但更坚定了不能放他出去的念头:“你别发疯!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二皇子那帮人正愁没借口把你拖下水!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准去!”
“老实?!” 林逐欢猛地甩开父亲的手,踉跄后退几步,指着自己心口,嘶声笑道,“爹!他被关进天牢了!那是天牢!您让我怎么老实?!您是要我在这儿等着给他收尸吗?!”
他眼里那股疯劲更浓了,猛地转身冲到桌边,把桌上所有的茶杯、点心、花瓶一股脑狠狠扫到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好!好!您不放我出去!” 林逐欢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死死盯着父亲,“那您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说完,他不再看林文渊瞬间惨白的脸,转身大步冲进里屋,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欢儿!你要干什么?!” 林文渊冲到门前,用力拍打门板。
门里,传来林逐欢冰冷又清晰的声音,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从现在起,儿子——不吃府里一粒米!不喝府里一滴水!”
“爹要是非把我关在这儿,就让儿子活活饿死、渴死在这竹心小筑!”
“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天牢!”
“你!你这孽障!逆子!” 林文渊气得浑身哆嗦,眼前发黑。他没想到儿子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反抗!
绝食!
林文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再没一点声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知道,他儿子,那个看着玩世不恭、骨子里却最倔最认死理的儿子,这次是真把命押上了。
天牢,最深处关死囚的地方。
这里常年黑漆漆的,只有墙上昏黄的油灯晃着一点微光。
空气又闷又臭,混着霉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腐烂气。
沉重的铁链锁着祁玄戈的手脚,把他铐在冰冷的石墙上。
黑色的紧身衣上沾了灰,还有几处被拖拽时磨破了。
他低着头,乱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绷得像块铁。
牢门外,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带着不怀好意。
一个狱卒头子模样的胖子,带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手下,打开了牢门。
“哟,这不是咱们新封的镇国公大人嘛?” 胖子狱卒怪腔怪调地笑着,用铁棍敲了敲牢门。“咋啦?殿上不是挺威风吗?敢跟陛下顶牛?现在知道天牢啥滋味了吧?”
祁玄戈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好像对方是团臭气。
这无视的态度惹恼了狱卒头子。他啐了一口,狞笑道:
“进了这地方,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管你什么国公侯爷,到了老子这地盘,都得懂规矩!”
他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个狱卒立刻拎起一桶散发着恶臭的、冰凉的脏水,劈头盖脸朝祁玄戈泼了过去!
“哗啦——!”
刺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祁玄戈单薄的衣服,冻得他身体本能地一抖。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往下淌,滴在冰冷的地上。
祁玄戈慢慢抬起头。
湿透的头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昏暗中抬起的瞬间,骤然睁开了!
冰冷、凶暴、带着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能把人灵魂冻住的杀意!
那眼神太吓人,一下子穿透了狱卒头子肥厚的身体!
胖子狱卒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心怦怦狂跳,好像被阎王掐住了脖子!
“你……你看什么看!” 他虚张声势地吼着,想用声音压住心里的恐惧,“给我打!让他明白明白天牢的规矩!打到他服气为止!”
两个手下有点犹豫,但在头子的威逼下,还是硬着头皮,举起沾着暗红血渍的鞭子,狠狠朝祁玄戈抽了过去!
“啪!啪!”
鞭子撕裂空气,带着闷响抽在祁玄戈的肩背和胸膛!
衣服立刻裂开,露出底下迅速肿起的、狰狞的血痕!
祁玄戈闷哼一声,身体因为剧痛微微发抖,但他还是死死咬着牙,一声没吭。
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穿过鞭影,死死盯住那个狱卒头子,那眼神像是在说:老子记住你了。
胖子狱卒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心里的恐惧更深了,恼羞成怒地吼:“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打到他跪地求饶!”
鞭子像雨点一样落下。
祁玄戈紧紧闭上眼,承受着皮开肉绽的痛苦。
冰冷的墙,刺骨的脏水,还有那甩不掉的鞭打……身上的痛像火烧。
可更深更重的痛,却在心底那个碰不到的地方。
逐欢……
你现在……怎么样了?
知道我进去了……你该急疯了吧?
你爹他……还为难你吗?
他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林逐欢或狡黠或懒洋洋的笑脸。
那笑容,成了这无边黑暗和痛苦里唯一的光,却也带来了更深的、钻心蚀骨的思念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