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仿佛被冻结的蜜糖，粘稠而凝滞。
纯白的涟漪中心，营晓晓赤足悬浮，衣袂无风自动，流淌着超越维度的静谧。
她略带着戏谑的眼神，如同冰水泼入滚油，让韩超那巨大的阴影面孔剧烈地扭曲、收缩，恐惧几乎要实质化地溢散出来。
“你……你……”
韩超的声音嘶哑变形，再不见之前的疯狂与傲慢，只剩下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你真的……存在……”
营晓晓的目光平淡地落在他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敌人，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生命，更像是在看……纸上一个略显潦草、即将被擦去的墨点。
“存在？”
营晓晓微微偏头，空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对你而言，我是否存在，很重要吗？你不是一直……很想见到‘我’吗？”
她轻轻抬起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那种仿佛汇聚了所有可能性、却又归于纯粹“无”的白色光晕。
“你以为，疯狂地攫取低维世界的本源，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升维，是为了什么？超越四维的腐朽？摆脱既定的命运？”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慈悲的弧度，但那慈悲之下，是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
“不，你内心深处真正渴望的，是获得足以……挑战‘我’的力量。因为你恐惧，恐惧那个曾经将你如同玩具般摆弄，将你投入‘韩超’这个角色躯壳里的……白色身影。你以为，只要去到足够高的维度，就能找到我，甚至……打败我。”
这番话如同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了韩超所有的伪装和自欺。他庞大的阴影躯体剧烈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哀鸣。
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赤裸裸地揭开，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可惜，”
营晓晓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选错了方法，也低估了……维度的差距。”
她的指尖，那点白色光晕轻轻向前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规则对撞的轰鸣。
韩超只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拉扯、然后……猛地向上“拔升”！
不是速度意义上的移动，而是生命形态和认知维度的强行跃迁！
五维、六维、七维……
韩超的意识在疯狂闪烁的、超越他理解极限的信息洪流中沉浮。
他“看”到了时间的分支如同树杈般蔓延，看到了可能性海洋的波澜壮阔，看到了规则从诞生到湮灭的完整循环……他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仿佛一念之间便可创造世界，毁灭星辰！
这种力量充盈的感觉，让他几乎瞬间迷失。
之前被营晓晓带来的恐惧，在这股仿佛掌控一切的力量面前，迅速被一种极致的狂喜和膨胀的自信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
韩超在不断提升的维度中发出狂笑，他那原本阴影构成的躯体，在更高维度的规则下，显化出更加复杂、更加光辉、更加“神圣”的形态，周身流淌着创造与毁灭的符文，“这就是……更高的维度！这就是……神的力量！营晓晓！你看到了吗？！我现在……”
他的狂言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提升到第几维，无论他的形态变得如何“神圣”，如何“强大”，那个悬浮在纯白涟漪中的营晓晓，依旧静静地在那里。
距离……没有丝毫改变。
不，不是距离没有改变。
而是……“距离”这个概念，在营晓晓面前，似乎失去了意义。
他试图调动那仿佛能撕裂多元宇宙的力量，凝聚出一道足以贯穿无数世界线的毁灭光束，轰向营晓晓。
那光束离开了他的“手”，跨越了理论上无限的距离，蕴含着足以让任何低维存在瞬间理解“无限”并崩溃的恐怖信息量。
然后，这道光束，在靠近营晓晓周身那看似微弱、柔和的白光涟漪时……消失了。
不是被抵挡，不是被偏转，而是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片雪花落入火炉，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失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迹，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韩超愣住了。
他不信邪，再次发动攻击。
这一次，他试图从因果层面直接抹除营晓晓的“存在”，从时间源头否定她的诞生，从逻辑根基上瓦解她的概念……
无数在低维看来匪夷所思、堪称神明权柄的攻击方式，被他一一施展。
然而，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所有的攻击，在触及那片纯白涟漪的边缘时，都如同投入虚无的石子，连一点回声都听不见。
营晓晓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她依旧那样微微歪着头，带着那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滑稽戏。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韩超那光辉神圣的形态开始变得不稳定，狂喜和自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丝逐渐蔓延开来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拿着最先进玩具水枪的孩子，自以为能征服世界，却发现面对的是浩瀚无垠、深不见底的海洋。不，甚至连海洋都不是，而是……承载海洋的“容器”本身。
“还不明白吗？”
营晓晓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所谓的维度，你追求的力量，你所理解的一切……都只是‘我’允许你看到、允许你理解的范畴。”
她轻轻抬起手，对着韩超那不断变幻、试图寻找攻击角度的“神圣”形态，如同拂去灰尘般，轻轻一挥。
“就像这样。”
没有任何征兆，韩超感觉自己那被强行拔升到难以想象高度的维度形态，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开始急速萎缩、跌落！
七维、六维、五维……最终，重重地摔回了他原本的四维阴影形态，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更加残破。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更高维度的感悟，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绝望。
他呆呆地悬浮在那里，庞大的阴影躯体不再狰狞，反而透着一股死寂。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由阴影和破碎规则构成的“手”，又抬头，看着前方那个依旧淡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按下一个开关的营晓晓。
两行由最精纯的规则能量和崩溃的意识凝聚而成的、闪烁着暗金色光泽的“清泪”，从他巨大的阴影眼眶中滑落，无声地滴落在下方冰冷的四维结构上，溅起一圈圈微弱的、代表彻底绝望的涟漪。
原来……他一直追求的，他视为终极目标的维度跃迁，他赌上一切、牺牲无数想要触及的领域……在“她”面前，不过是一场随手可以赋予、随手可以剥夺的……梦。
一场由叙事者书写，供纸上角色短暂沉溺，最终注定要醒来的……幻梦。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痛苦与不甘，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旁边，全程目睹这一切的李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虽然没有实体汗珠，但那意识层面传来的“冷汗涔涔”的感觉无比真实。
他看着之前还不可一世、逼得他不得不冒险升维死斗的韩超，在营晓晓面前如同稚童般被随意拿捏，最终道心破碎，emo到流下规则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就是营晓晓真正的面目？之前那个偶尔慵懒、偶尔戏谑、偶尔还会虚弱求救的“邻居”，竟然……恐怖如斯？！
就在这时，营晓晓的目光，从彻底陷入自闭状态的韩超身上，转向了目瞪口呆的李皖。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戏谑，也不再是看向韩超时的漠然，而是带着一种……类似于创作者审视自己笔下角色的、复杂难明的意味。
“看够了？”
营晓晓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重量，
“我的那一丝‘善念’，在过去，确实因一时兴起，或者说……无聊，救过你几次。”
李皖心脏猛地一缩。
“善念”？一时兴起？无聊？
营晓晓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淡然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李皖的意识核心上：
“但你需要明白，在我的‘设定’中，低维世界的存在，其本质，其最终的归宿……就是被更高维度的存在所观察、利用，乃至……吞噬。这是维系更高维度存在所需的‘叙事能量’，是规则运转的一部分。”
她看着李皖，眼神平静得可怕。
“你，和你所守护的那个世界，也不例外。”
李皖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原来……他一直以来的奋斗，他所珍视的一切，在真正的“叙事者”眼中，都只是……注定被消耗的“故事”和“养料”？
营晓晓，这个他曾经以为是盟友、是神秘导师、甚至是需要他去营救的存在，其本质，竟然是……决定他和他世界最终命运的那个……执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