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回景仁宫,带她来见我。”许执麓笃定秦愫手里还有许多有价值的秘密,譬如她绝不是无缘无故用卞贵人的事来求她网开一面。
而就在许执麓从见仙楼回宫这天的早朝持续了两个时辰。
常朝的垂拱殿内,门下省通事舍人高声传唱:“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有一位大臣走出列来,高声道,“微臣有本要奏。”
龙椅上的天子龙臀都离座了,闻声又坐了回去,他见是兵部尚书宋之崇,不由疑惑起来,“宋卿有何要事?”
宋之崇年纪比前任兵部尚书赵国公那可是要年轻一大截,正是四十风华正盛,他是并州太原人,其父为麟州建雄军节度使,遂自幼习武,善骑射,好畋猎,弱冠就以骁勇闻,屡立战功,所向克捷,被赵国公赏识,提拔入兵部,累迁至兵部侍郎,后赵国公引咎辞官,祁郢采纳他的举荐,任宋之崇为兵部尚书。
“微臣要参枢密院承旨章望欺诈臣的钱财!”
祁郢眉头挑起来,来了些精神,看向人群里的章望,而百官也是纷纷挺直了腰杆,竖起了耳朵。
其中绝大部分的官员还蠢蠢欲动起来,鼓噪间,章望也顺势出列,从容淡定,似乎早有预料,“陛下,微臣冤枉,宋大人污蔑弹奏离间君臣!”
宋之崇一声冷哼,“章望,不用在这儿拉大旗指望皇上偏袒你,你欺诈钱财乃是铁打的事实。”
“何为欺诈?宋大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可不能这么说。”章望信誓旦旦,根本不怕。
“你——”
“好了,究竟是多少银子的事情值得你们闹上朝堂?”祁郢打断他们,再争下去,怕打起来。
宋之崇回道,“回陛下,五百八十两!此乃微臣举家经年全部积蓄,还望陛下圣断,让其归还于微臣。”
不过五百八十两银子罢了,祁郢未曾多想,当即道,“章望,你把钱还人家,宋卿一国之尚书,堂堂正二品大员岂会污蔑你五百八十两余钱,此事不必再争。”
章望面色微变,想说什么,但是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当面,皇上已经说了不必再争,他只能听从,“微臣遵旨。”
祁郢满意的点点头,再度准备下朝,岂料,底下齐刷刷足有数十人出列,争抢道,“微臣有本要奏——”
“微臣要参章望欺诈臣的钱财!”
“陛下,章望也欠微臣的养廉钱……”
“老臣的积蓄——”
“……”祁郢有股不妙的预感,不过是判了个小案,怎么好像捅穿了马蜂窝。
“到底怎么回事?”靠近殿门口的新晋的官员不太明白,不由的问问身旁的人,对方显然是个混迹官场的老人了,笑眯眯道,“有好戏看咯,这章望前阵子搞了个天下第一茶庄,拉着众臣投钱,哪晓得老天爷不给饭吃,全亏咯。”
“什么全亏了?”
景仁宫里许执麓隔着珠帘,看着面色局促的四叔许璪,又问了一遍,“许家投了多少钱?”
许璪也为这事愁,“五千两。”
“许家何时有这么一大笔钱?”许执麓可是给他们下过命令的,谁敢打着她旗号收受贿赂,她绝对会大义灭亲。
“其中有一千是抵押了宅子,还有四千是……是皇上前两年吩咐人给许家送节礼,每次都有五百两的红封。”
许执麓沉默一瞬,大抵是怕她真生气,许璪又解释起来,这事是刘金贵不让他们外传,还说说出去就是违抗圣旨。
“那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全亏的。”祁郢看底下闹的不成样子,就只能点了几个人说清楚原委,然后再让章望自辩。
今年茶叶大丰收,章望和梁年,许璪他们一合计,想着把茶叶运到京城来卖,谁知碰上弥月阴雨,百年不遇,陆路断了,采的茶叶运不出去,发霉变质了,后改水路,又三遇台风,神仙也难测。
后来还有下了一场雨雹,小者如棋,大者如卵,满天飞舞而落,屋瓦皆碎,存的茶叶也尽毁。
总之,茶庄还没开起来就倒了不说,还亏的惨绝人寰。
而章望敢拉着大臣们一起投钱,也是一些重臣们心照不宣之事,他明面上仗着许执麓的势,但其实是奉旨敛财,财入封赃库,为军费储备,而小官们看大官们做什么就跟着,绝错不了,出了事也有大官顶着,这不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兵部尚书宋之崇。
这事也是许执麓当初和祁郢商定好的,互利互赢,他也不能全靠抄家缴赃款攒军费……
但祁郢虽默许了许执麓敛财,却不知道她具体指派给谁了,又让他们做了什么,听完章望的血亏史后,整个朝堂都静了下来。
只能说,唯一要回了钱的宋之崇都为他鞠一把同情的泪水。
有些钱投的少的,都犹豫还要不要跟着参他欺诈。
“起来吧,一个大男人哭什么。”祁郢清了清嗓音,面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在想,许执麓这会儿得了消息也要哭鼻子了吧?
章望能不哭吗,满朝全是债主,这账他可认不了,现在就是让他满地打滚他也要把账赖掉。
“陛下,章望鼓动大臣们投钱开茶庄,违背了榷茶制——”有御史站出来弹劾,直指要严惩章望。
“陛下,微臣并没有谋私利,众人所投乃公使钱,作为本金而用,待茶庄挣钱,本金归还,绝不多一钱,盈利亦是用来贴补户部发放的养廉钱,若大家都有了钱,便可以少很多贪官……”
“食禄之人,不得夺天下人之利,官员不得从商乃祖制国法——”
“但官不赚民利,就会被贪官赚。”章望与御史对辩,不落一点下风,他毫不留情的直言,“你们之中又有多少诡名置产?”
所谓诡名置产,就是官员为了规避禁令,将自己的财产,不限于田产,商铺全都登记在他人名下,以此来经营商业,比如开茶庄,章望的天下第一庄后面还有不胜数的,第二庄,第三庄……
“你就是贪官——”御史急了。
“我可担不起,贪官可都不是懒官,懒官哪能贪的到钱,真正的大贪官那叫一个勤奋!”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没憋住想笑,因为章望确实是有些懒名声,他是沐休日一回都不能缺掉,也绝不点卯,谁喊都赖家里不出门。
祁郢没工夫听下去了,他开始点名,“既然都参章望欺诈,那就由刑部尚书来判吧。”
“启禀陛下,褚大人今日告假,并不在朝。”刑部侍郎薛长芃出列应答道。
“那户部尚书来,这牵扯到众位爱卿的钱财纠纷,他来评判最合理了。”祁郢说完,眼睛一扫也没发现户部尚书。
果然,人也告假了。
“他们怎么都告假了?”
短暂的安静,有个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陛下,他们都因私下找章望讨债,被气病了,才告假的。”
说话的是张庭素,也是最前面站着的,能被祁郢看得清楚神色的老臣,他似乎知道皇上会问为什么他知道那两人是气病,直接先说了,“因为老臣昨日也险些气倒,但转念一想,不能因私废公,故而强撑病体上朝……”
祁郢若不是顾忌仪态,都想当众拍掌,真是好样的,一个章望把大祁的肱骨大臣们都干倒了……
“张卿辛苦——”
“陛下若能判章望还回老臣的三百两,老臣再苦再累也值了。”
“……”祁郢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