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她也能感觉到齐铁嘴看她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会在她看过去时慌忙移开,耳朵尖还有点红。
尹新月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有点痒,又有点说不清的甜。
张府的气氛却依旧沉闷。
张启山忙于军务和暗中调查日本人在矿山的更深目的,回府时间越来越晚。
饭桌上常常只有他一人,对面那个位置空着,提醒着他尹新月的存在,以及更深处那个他无法触及的霍锦惜。
他不再主动去过问尹新月的行踪,只吩咐下人确保她的安全。
对于霍锦惜,他选择了一种冷处理。
不再追问,不再试图沟通,但暗中派去保护和监视霍家的人手只增不减。
他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圈定着界限,尽管对方可能根本不领情。
亲兵偶尔会报来霍锦惜的消息,无非是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身体似乎无碍。
每一次听到,张启山都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一声,手中的笔却会无意识地顿住片刻。
霍锦惜的肚子已经显怀得十分明显,她减少了外出,多数时间在府中处理事务。对于各方动向,她了然于心。
“红府那位,气色好多了?”她听着汇报,指尖划过账簿。
“是,听说已经能下床走动了。红二爷几乎寸步不离。”
霍锦惜淡淡“嗯”了一声,看不出情绪。“尹新月又去齐铁嘴那儿了?”
“是,几乎每日都去。”
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似是觉得有趣,又似是嘲讽。“张启山那边?”
“加强了巡逻,尤其是码头和日本人常去的街区。对我们府外的监视……也增加了。”
霍锦惜嗤笑一声,挥退了手下。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抽芽的垂柳。
系统117安静如鸡,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她霉头。
她抬手覆上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有力的胎动。
所有的暗流、算计、孤寂,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清晰的落点。
这夜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屋檐。
红府内,丫头喝了药早早睡下,二月红守在床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感恩。
卦摊早早收了,齐铁嘴送尹新月回张府,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
伞面向尹新月倾斜了大半,齐铁嘴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张启山站在书房窗前,看着冰冷的雨丝,手里捏着一份关于日本人最近频繁接触长沙几家洋行的报告,眉头紧锁。
霍锦惜躺在榻上,并未入睡。雨声扰人,腹中的孩子也动得比平日频繁些。
她侧躺着,听着窗外的雨,思绪有些放空。
长沙城的夜雨,无声地笼罩着每一个人,将各自的心事悄然淹没。
表面平静的日子之下,新的波澜正在悄然酝酿。
午后的霍府显得格外宁静,连廊下的雀鸟都似乎放轻了啁啾。
霍锦惜正半倚在暖榻上,听着管家低声汇报这几日的账目收支,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榻几。
孕期的倦怠感袭来,让她有些恹恹的。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下人脚步轻捷地走进来,躬身禀报:
“当家,府外有位洋人求见,自称裘德考,说是……有关矿产合作的要事相商。”
“裘德考?”霍锦惜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那个打着传教士幌子,到处搜罗中国古物的洋鬼子?他能有什么正经矿产合作。”
她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此人在长沙城里活动有些时日了,表面上是个传教士、医生,实则与黑市、盗墓贼乃至一些来历不明的境外势力都有牵扯,名声并不干净。
“是,就是他。看着倒是人模狗样,说话也客气,但眼神飘忽,不像个诚心做生意的。”心腹补充道,显然也做了些功课。
霍锦惜轻嗤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
她如今有孕在身,更懒得与这种背景复杂、目的不明的人虚与委蛇,平添风险。
“是。”心腹领命,正要退下。
霍锦惜却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他:“等等。”
她微微坐直了些,眼神锐利了几分,“去查查,他离开我霍家之后,又去了哪里见了谁。特别是,有没有往张府或者……红府那边凑。”
“明白。”心腹神色一凛,立刻领会,快步离去。
管家在一旁有些担忧:“当家,这洋人……得罪了会不会不好?”
“得罪?”霍锦惜重新靠回去,闭上眼,语气淡漠,
“他还不够格。只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突然找上门,总不会是无的放矢。盯着点,免得他在背后搞小动作。”
裘德考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服,手里拎着一根文明棍,站在霍府气派的大门外,
脸上维持着绅士般的微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不耐。
他没想到霍锦惜连门都不让他进。在他看来,自己主动上门谈合作,已是给足了这地方家族面子。
管家模样的男人出来,对他客气却疏离地笑了笑:
“裘德考先生,实在抱歉,我们当家近日身体抱恙,不便见客。您的好意心领了,关于合作之事,日后若有机会再议吧。”
身体抱恙?裘德考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
他得到的消息里,可没提霍锦惜生病,反而……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但很快掩饰过去。
“那真是太遗憾了。还请代为转达我的问候,希望霍当家早日康复。”他表现得极有风度,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一离开霍府视线,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下来,眼神变得阴鸷。霍锦惜这条线走不通,看来得另想办法。
他确实对霍家掌握的一些特殊渠道和资源很感兴趣,尤其是……关于那座神秘矿山的!
齐铁嘴正唾沫横飞地跟一个老婆子吹嘘他新得的“开光宝玉”,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瞥见那个刚从霍府方向离开、衣着扎眼的洋人。
“诶,大娘您看,这玉它通灵啊……”他嘴上不停,心里却嘀咕:这洋鬼子从霍家出来?霍三娘什么时候跟洋人搭上线了?看她那脾气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