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颜躺在病床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输液袋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她的额头滚烫，嘴唇干裂。
迷糊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那时候她还很小，穿着碎花小裙子，在樱花林里玩耍。
树叶的沙沙声，风吹过脸颊的触感，还有……一个哭泣的小男孩。
“你别哭了。”
小小的她蹲在男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架纸飞机。
“送给你。”
男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我迷路了……”
“不怕，我带你出去。”
她拉着男孩的手，穿过树林。
走到一棵特别粗的老树前，她停下来，指着树干上的洞。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以后你迷路了，就来这里找我。”
她把另一架纸飞机塞进树洞，冲男孩笑。
“我会把所有的纸飞机都放在这里，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了。”
画面突然一转。
她的手腕传来剧痛，有人在追她，她拼命跑，却被人从身后推倒。
“啊！”
苏清颜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
病房里很安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烧似乎退了些。
脑子里的梦境却异常清晰。
树洞。
纸飞机。
那些记忆碎片拼凑起来，让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陆景琛说，那个女孩送了他纸飞机。
她也记得，自己确实送过。
但是……
林薇薇怎么会知道纸飞机的事？
除非。
苏清颜坐起身，心跳加速。
除非那个树洞里，真的还留着什么。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手背上的针还扎着，她没管，直接拔了针头。
殷红的血珠渗出来，她用纸巾按住，换上衣服，推门走出病房。
走廊里没什么人。
她避开值班护士，径直朝电梯走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去樱花林。
她要找到那个树洞。
***
半小时后，苏清颜站在西郊的樱花林外。
夜风很凉，她裹紧外套，翻过围栏，走进林子。
月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地上斑驳一片。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凭着记忆寻找那棵老树。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她终于看到了。
那棵树比她记忆中更粗了，但树干上的洞还在。
苏清颜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进树洞。
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心头一跳，赶紧把东西掏出来。
是一个铁盒子。
盒子很旧，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用手擦了擦，盒盖上有着一张贴纸，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苏清颜的宝藏。
是她小时候的字迹。
她颤抖着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几架纸飞机。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她才是那个女孩。
陆景琛记忆里的人，是她。
“找到了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苏清颜猛地转身。
林薇薇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两个保安。
她穿着米色大衣，笑得温柔。
“苏小姐，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苏清颜握紧铁盒，警惕地看着她。
“你跟踪我？”
“跟踪？”林薇薇笑了。
“我只是恰好也想来看看樱花林，没想到会遇到你。”
她朝苏清颜走了几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铁盒上。
“这是什么？”
苏清颜后退一步。
“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林薇薇的笑容淡了些。
“苏小姐，你该不会是在偷陆家的东西吧？”
“你胡说什么？”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林薇薇指着铁盒。
“这片樱花林是陆家的私产，你擅自闯进来，还从树洞里拿东西。”
她转头对保安说。
“你们看到了吧？她在偷东西。”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
苏清颜冷笑。
“林薇薇，你少血口喷人。”
“这是我小时候放在这里的东西，跟陆家有什么关系？”
“你小时候？”林薇薇挑眉。
“有证据吗？”
苏清颜握紧铁盒。
盒子上有她的名字，这就是证据。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薇薇已经朝保安使了个眼色。
“把她拦住，我现在就通知景琛。”
苏清颜脸色一变。
“你——”
“苏小姐，你最好别乱动。”林薇薇笑得人畜无害。
“万一景琛误会了，可就不好解释了。”
苏清颜咬牙。
她转身想跑，却被保安拦住。
“苏小姐，请别为难我们。”
林薇薇已经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景琛的号码。
“景琛，我在西郊樱花林，发现苏清颜在这里……对，她好像在偷什么东西……你快来看看。”
她挂了电话，笑盈盈地看着苏清颜。
“景琛马上就到。”
“到时候你就跟他解释吧。”
苏清颜握紧铁盒，手心全是汗。
她没想到林薇薇会突然出现。
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通知陆景琛。
而一旁的保安，则是上前，抢过了铁盒。
苏清颜盯着他们，但是看他们走到林薇薇身后，她明白了，这是林薇薇的人。
林薇薇竟然跟踪她！果然，她一直在提防自己，甚至提防到了这个份上。
好啊，林薇薇，你做得很好。
但是像是偷东西什么，她是绝对不会认的，她希望过错方是陆家，是陆景琛。
是陆景琛不识好人心。
而不是她在偷什么东西。
一旦落实会让她很被动，还好，铁盒上还有字。
十几分钟后，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林间的黑暗，光柱在交错的树影间疯狂扫动。
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终伴随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戛然而止。
车门被用力甩上，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踩着枯叶而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陆景琛高大的身影从光影中走出，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
他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保安围在中间的苏清颜，她穿着单薄的外套，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苏清颜，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冬的冰，没有一丝温度。
苏清颜缓缓抬头，对上他那双盛满怒火与失望的眼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但她没有退缩。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的东西？”陆景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里是陆家的地盘，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东西会放在这里？”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穿。
“景琛，你别生气。”林薇薇适时地走上前，柔弱地挽住陆景琛的手臂，语气里满是担忧，“苏小姐刚从医院跑出来，烧还没退，可能……脑子不太清楚，才会大半夜跑到这里来。”
她说着，还转向苏清颜，摆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苏小姐，你是不是记错了？这里怎么会有你的东西呢？我们快送你回医院吧。”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苏清颜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没理会林薇薇的惺惺作态，目光直直地锁着陆景琛，一字一句地问：“陆景琛，在你心里，我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是吗？”
陆景琛的眉头拧得更紧，不耐烦的神色愈发明显。
苏清颜却笑了，她指向那名保安手中的铁盒，铁盒在手电筒的光下反射出陈旧的金属光泽。
“陆总不是好奇我‘偷’了什么吗？”她特意加重了那个“偷”字，“不如亲自过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薇薇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景琛的胳膊。
陆景琛没有动，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又在耍什么花招。
苏清颜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与他对峙。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咕噜”声，清晰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其中一个年轻保安满脸通红，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紧绷的气氛出现了一丝裂痕。
“拿来！”陆景琛说道。
接过盒子，他重重的打开。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铁盒的内部暴露在众人眼前。
几架早已泛黄、边角起皱的纸飞机，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陆景琛的瞳孔骤然一缩。
“陆景琛，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送你纸飞机的女孩吗？”苏清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看到铁盒上那个贴纸了吗
——苏清颜的宝藏。
“看清楚了吗？”苏清颜的目光从铁盒移到他震惊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我才是那个人。”
陆景琛攥着铁盒的指节收紧，冷漠地看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跳梁小丑。
苏清颜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缩。
“这东西，是我小时候放在这里的。”
她的话音刚落，林薇薇就款款走了过来，柔弱无骨地靠在陆景琛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景琛，哪有什么贴纸啊？”她伸出纤纤玉指，在铁盒盖子上轻轻滑过，“你看，这上面干干净净的。”
苏清颜一怔。
她猛地低头看去，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本贴着“苏清颜的宝藏”字样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片斑驳的、发白的撕痕。那痕迹很新，像是被人用指甲粗暴地刮过，留下了丑陋的伤疤。
什么时候……
她的视线猛地扫向站在林薇薇身后的两名保安。
是他们！
在她和林薇薇对峙的时候，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陆景琛身上的时候，他们动了手脚！
怪不得林薇薇那么笃定，怪不得她要大费周章地跟踪她，原来早就设好了天罗地网，等着她自投罗网。
“苏小姐，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林薇薇的语气愈发温柔，说出的话却像淬毒的刀子，“大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到这里，挖出这么个旧盒子……景琛，我看这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更贵重的东西，只是被她提前转移了。”
她顿了顿，挽着陆景琛的手臂，用一种为他着想的口吻，下了最后的通牒。
“要不然，我们报警吧？”
“让警察来查一查，看看这盒子里到底有什么玄机，也看看苏小姐是不是真的清白的。到时候，一切就都清楚了。”
报警……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清颜的心上。
一旦警察介入，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她一个刚从医院跑出来的病人，深夜潜入私人领地，撬开一个埋在地下的盒子。无论怎么解释，在旁人看来，她都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林薇薇这一招，真是又毒又狠。
就在苏清颜浑身冰凉，手心冒汗的时候，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寂静的林子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寒意。
林薇薇脸上的温柔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苏清颜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林薇薇，你这戏演得真不错，不去拿个奖都可惜了。”
她不再看林薇薇，而是把目光重新锁在陆景琛身上，那个她曾爱到骨子里的男人。
“陆景琛，你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穿透力。
“你也觉得该报警吗？还是说，你其实也看到了那上面留下的痕迹，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陆景琛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早已越过苏清颜的脸，死死钉在铁盒盖上那片刺眼的白色刮痕上。
月光下，那痕迹是如此清晰，昭示着不久前，确实有一样东西被粗暴地从上面剥离了。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抓紧了陆景琛的胳膊。
夜风吹过，林间再次陷入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陆景琛终于动了。
他没有回答苏清颜的问题，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而是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越过林薇薇的肩膀，落在了那两名保安身上。
“你们两个，”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刚刚，谁碰过这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