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那张扭曲到极致的脸撞入苏清颜的视野。
是林薇薇。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只在苏清颜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那双充斥着血丝和怨毒的眼睛攫取了全部心神。
林薇薇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手里那把小巧的水果刀,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凶器。刀锋闪着森冷的寒光,直奔苏清颜的心脏而来。
“苏清颜!你去死!”
尖利刺耳的嘶吼,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苏清颜甚至能看清刀刃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煞白的脸。她想躲,可双腿像是被灌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身前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楚江城脸色剧变,伸手想将她拽到身后。
陆景琛的反应却更快,更决绝。
电光石火间,他没有去挡,也没有去拉,而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苏清颜狠狠推向一旁!
“唔!”
苏清颜一个踉跄,撞在楚江城怀里。
噗嗤——
一声利刃没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紧接着,温热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溅了苏清颜一脸,浓重的铁锈味瞬间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僵硬地转过头。
只见陆景琛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截没入其中的刀柄。
林薇薇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会刺中别人。
“景琛……”她喃喃着,脸上的疯狂褪去,转为一片慌乱。
陆景琛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疯狂的女人,精准地落在苏清颜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剧痛,有庆幸,甚至还有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用尽力气,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这下……你赖不掉了。”
话音刚落,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直直地朝前倒去。
“陆景琛!”
苏清颜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
她疯了一样挣脱楚江城的桎梏,扑过去抱住他下坠的身体。男人沉重的分量压得她双腿发软,一同跪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染红了她白色的裙摆,也灼伤了她的眼。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楚江城最先反应过来,对着早已吓傻的保镖们怒吼。
现场彻底乱成一锅粥。
林薇薇被反应过来的保镖死死按在地上,嘴里还在疯疯癫癫地哭喊着什么。
可苏清颜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里这个男人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他身上那片刺目的红。
“陆景琛……你撑住……你不许死……”
苏清颜的声音碎裂不成调,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她徒劳地用手按着那个血洞,温热的液体却蛮横地从她指缝间挤出来,带着铁锈的腥气,争先恐后地逃离那具正在变冷的身体。
没用的。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
这点力气,怎么可能堵得住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眼泪和血混在一起,糊了满脸,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猩红的混沌。
就在她以为怀里的人即将失去所有声息时,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费力地抬起,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轻,却让苏清颜浑身一震。
她猛地低下头,对上陆景琛那双开始涣散的眼。
他张了张嘴,一口血沫从嘴角涌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苏清颜的耳膜。
“苏清颜……别哭了……”
“丑。”
苏清颜的哭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都懵了。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男人……还在计较这个?
他看着她呆住的模样,灰败的脸上竟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点笑意,比哭还难看。
“我想说,对不起……。”
说完这句,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无力地滑落,头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不……陆景琛!”
绝望的尖叫撕裂了喉咙。
“苏清颜!你冷静点!救护车来了!”楚江城冲过来,试图将她从陆景琛身上拉开,“你这样医生没法急救!”
可苏清颜像是没听见,疯了一样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任凭楚江城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她像一头护着幼崽的母兽,浑身是血,双眼通红,拒绝任何人靠近。
直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冲过来,强行将她和陆景琛分开。
她被楚江城死死从身后抱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景琛被抬上担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白得像纸,胸口那片刺目的红,随着担架的移动,在她视野里剧烈晃动。
“放开我!我要跟他去!”苏清颜在他怀里疯狂挣扎。
楚江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压抑的怒火和痛楚:“你去了能做什么?添乱吗!让他安心接受治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苏清颜瞬间僵住。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
是啊,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挡刀,看着他流血,看着他被抬走,生死未卜。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周围的混乱和嘈杂仿佛也一同被抽离。
苏清颜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一大滩属于陆景琛的,还未干涸的血。
那句“对不起”,一遍遍在她脑中回响,像一道最恶毒的魔咒,将她牢牢钉死在原地。
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城市的夜幕。
车厢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陈默紧紧盯着自家老板胸口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声音都在发颤,不停地追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他不会有事吧?刀子有没有伤到要害?”
随车的急救医生经验丰富,一边指挥护士处理伤口,一边沉稳地回答:“正在检查,别急。”
就在这时,陈默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他下意识回头,正对上担架上本该昏迷不醒的陆景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除了失血带来的些许疲惫,竟是清明一片,哪有半分濒死的样子。
陈默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嘴巴张了张,半天没发出一个音节。
“她……”陆景琛的嘴唇干裂,声音依旧沙哑,却远没到气若游丝的地步,“会原谅我吗?”
陈默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先是狂喜,随即涌上来的,是一股哭笑不得的憋屈。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陆总!您这是……玩苦肉计啊!”
这哪是苦肉计,这简直是拿命在赌!要是那刀再偏个几公分,今天这救护车就得直接改道去火葬场!
“虽然很痛,”陆景琛的眉头因疼痛微微蹙起,但眼神却异常执着,“但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当然没到。”
旁边一直埋头处理伤口的医生,忽然冷不丁地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稀有物种的眼神打量着陆景琛。
“刀口看着吓人,其实不深。很精准地避开了所有重要脏器和主动脉。”
医生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腔调继续说:“说实话,我们接到电话说有人胸口中刀,生命垂危,全员都做好了抢救准备。结果到现场一看……就这?”
他用戴着无菌手套的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个极小的距离。
“就这么点深度,流的血看着多,其实都是皮下组织出血。我们干这行的,还是第一次见中刀的伤患,用意志力把自己‘演’到休克的。”
“我还以为你被大口径子弹正面击中了呢。”
医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扇在陆景琛脸上。
陈默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肩膀憋得直抖。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陆总,此刻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赭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试图挽回一点颜面:“流了很多血……”
“是,”医生点头,非常“体贴”地为他作证,“场面很壮观,血流得跟凶案现场似的。隔壁东瀛的武士道切腹,都没您这失血速度来得有视觉冲击力。”
“……”
陆景琛彻底不说话了。
车厢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和陈默再也忍不住的、从喉咙里溢出的闷笑声。
陆景琛一个眼刀扫过去,陈默立刻收声,恢复了专业助理的严肃脸,只是那不停抽动的嘴角,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尴尬的气氛中,陆景琛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苏清颜那张沾满血与泪的脸,和他倒下时,她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值了。
这点皮肉痛,和被当众戳穿的尴尬,跟她那副为自己痛不欲生的模样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他再次睁开眼,眼底的窘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势在必得的清明。
陈默强行把已经涌到嗓子眼的笑声咽了回去,硬着头皮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严肃口吻问道:“医生,那……陆总这伤,大概需要几天才能恢复?”
医生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器械箱,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恢复几天,取决于你们想让外面的人觉得他伤得多重。”
他捏起一小片酒精棉,擦了擦手指,语气平淡无波。
“要是按照刚才那个大口径子弹的剧本演,没个十天半月肯定下不了床。要是按东瀛武士的规格来,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可以联系殡仪馆,选个风水好点的位置。”
“……”
陈默的脸部肌肉彻底僵住。
这位医生,是魔鬼吗?
“陈默。”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陆景琛开了口。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将车厢里那股戏谑的氛围驱散得一干二净,重新带回了属于他本人的强大气场。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在透过它,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手术结束之后,直接回别墅,不住院。”
“啊?”陈默一愣,“不住院?陆总,您的伤……”
这怎么行!戏都演到这份上了,不住院岂不是前功尽弃?这不符合流程啊!
“演戏,就要演全套。”陆景琛的目光终于从天花板上收回,落在了陈默脸上,那眼神锐利得让陈默心头一凛。
“对外就说我重伤未醒,需要绝对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他刻意加重了“一切”两个字的读音。
陈默立刻心领神会,这是连老宅那边都要瞒着的意思。
“尤其是苏清颜那边,”陆景琛的声线沉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但,别让她找到我。”
欲擒故纵。
陈默脑子里瞬间冒出这四个字。
自家老板这哪是苦肉计,这分明是一套连环计!
先用舍身相救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用“生死未卜”让她牵肠挂肚,寝食难安。等到她方寸大乱,主动来寻的时候,再适时地出现,一举拿下!
高,实在是高!
陈默心中那点憋屈和想笑的情绪,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叹为观止的敬佩。
为了追回老板娘,这位爷是真的把兵法三十六计都刻进骨子里了。
“明白,陆总!”陈默的腰杆瞬间挺直,语气里充满了即将投身于一项伟大事业的激动,“我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您的病房……哦不,您的卧室!”
陆景琛闭上眼,不再说话,苍白的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清颜,这一次,你还怎么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