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那缕小心翼翼缠绕上秩序痕迹的灵机,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燃的一星微弱烛火。
起初,它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安抚,那狂暴冲击而来的混乱意念洪流,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一个暴怒的巨人突然愣住。
然而,这凝滞仅仅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下一刻,更加庞大、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负面情绪,如同积蓄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愤怒或狂躁,而是源自逆流鼎灵核心深处,那被撕裂、被扭曲、被漫长孤寂与无能为力所折磨的极致痛苦!
这股痛苦的洪流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而是化作了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孔不入的力量。
它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个人的识海,将所有人拖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呃啊!
此刻与修复大阵相关的所有人员都陷入噩梦,包括在玄幻宫主持大阵的云瞎子与周衍等人。
周衍第一个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位向来以理性自持的学者,此刻却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支撑,整个人蜷缩在地。
在他眼前,那些他穷尽一生追求的真理与知识正在崩塌——
他呕心沥血推演的阵法变成了毁灭的源头,熟悉的符文在他眼前扭曲、畸变,引发了一场席卷天地的法则崩塌。
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那个他引以为傲的、自以为完美的推演中,藏着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致命错误。
不...我的推演...我的道...
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些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公式、定理,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理智。
他仿佛看到无数生灵在哀嚎,看到整个世界在他错误的计算中分崩离析。
这种因求知而毁灭的恐惧,让他几乎要疯狂。
几乎同时,云瞎子那总是带着几分超然的面容也骤然变色。
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竹杖,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在他独特的感知中,一条条清晰的命运之线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
他看到了熊葵被无形的利刃贯穿,看到了敖雨薇天真的笑容在时空乱流中破碎,看到了周衍呕心沥血后倒下的身影...
停下...快停下...他嘶哑地低语,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
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些景象并非单纯的幻象,而是基于现实轨迹推演出的最可能的未来。
每一次预警都成了残酷的预言,每一次推演都指向无法挽回的结局。
这个能窥见天机的人,此刻正被洞悉一切却无力改变的命运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想要呐喊,想要警告,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阿爹!不——!
敖雨薇的哭喊声格外凄厉。
小姑娘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活泼,泪水在她稚嫩的脸颊上肆意流淌。
在她眼前,熟悉的北海村落正在被时空乱流吞噬,她看到慈祥的族老化作光尘,看到亲密的玩伴在尖叫声中被撕裂,更看到父亲敖广化身龙形,用血肉之躯为她抵挡着毁灭性的能量冲击。
都是我的错...是我非要跟来...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
那份因任性可能给至亲之人带来灾祸的恐惧,此刻正将她牢牢攫住。
她拼命催动体内微薄的龙族之力,想要帮助父亲,想要拯救族人,但那点力量在天地之威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极度的自责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就连一向坚毅的熊葵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她紧握长刀的手在微微发抖,额角渗出冷汗。
在她眼前,无数黑影正越过她的防线,她拼命挥刀却越来越慢,只能眼睁睁看着要守护的同伴一个个倒下。
那些她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人,此刻正在她面前遭受重创,而她却无能为力。
守住...我必须守住...她咬紧牙关,从齿缝间挤出誓言,可那份力不从心、守护不力的恐惧,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一遍遍凌迟着她的意志。
作为护卫,守护同伴是她的天职,而无法守护则是她最深的恐惧。
此刻,这份恐惧被无限放大,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击垮。
在这片混乱中,林三虽未直接陷入自身的恐惧幻境,但他通过心神联系,能清晰地感受到同伴们正在经历的痛苦与挣扎。
更可怕的是,他感受到的这些恐惧并非凭空产生,它们都源自同一个痛苦的核心——那尊仍在无声哀嚎的逆流鼎。
通过那缕与秩序痕迹相连的灵机,林三仿佛直接触碰到了鼎灵那颗破碎的心。
那不是简单的痛苦,而是经历了千万年折磨后积累下来的绝望。
他感受到鼎灵被撕裂时的剧痛,感受到它在时空乱流中挣扎的无助,感受到它眼睁睁看着自己失控却无能为力的自责...
这种痛苦太过庞大,太过深沉,以至于它不得不将这些痛苦转嫁给他人,仿佛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负担。
鼎灵知道每个人最深的软肋在哪里,它将周衍对知识的执着变成了毁灭的源头;
将云瞎子的预知能力变成了残酷的诅咒;
将敖雨薇对族人的爱变成了自责的利刃;
将熊葵的守护信念变成了无能的证明...
这就是...你一直在承受的吗?
林三在心中默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不仅要维持着那缕脆弱的联系,还要承受着从鼎灵那里传递来的浩瀚痛苦。
这种痛苦如同实质的重压,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无言的恒定领域光芒流转,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
虽然暂时护住了众人外在的形神不被时空乱流直接撕裂,却无法完全阻隔这源自内心的风暴。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陷入痛苦的众人,又落在全力维持联系的林三身上,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林三正在承受着双重的压力——
既要稳住与鼎灵的联系,又要抵御那股试图侵蚀他心智的痛苦浪潮。
坚持住...林三咬紧牙关,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能感觉到那缕与秩序痕迹相连的灵机正在剧烈震荡,仿佛随时都会被鼎灵那浩瀚无边的痛苦彻底冲垮。
但他更清楚,如果此刻放弃,不仅前功尽弃,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被这股失控的痛苦彻底吞噬。
鼎灵的悲歌还在奏响,这场直击人心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每个人都必须独自面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而他们能否挣脱出来,将决定着这次修复行动的成败。
在这片混沌的中心,痛苦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理防线。
而逆流鼎依旧在无声地哀嚎,它的痛苦太过深沉,太过古老,以至于连时空都在为它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