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也是最沉重的一个箱子,被成功运上那辆伪装成家具运输车的解放牌卡车的时候,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死鱼肚皮般的灰白色。
方敬业和他的手下,迅速而无声地将现场清理干净。搬走的巨石被恢复原位,地上的痕迹被仔细扫除,甚至连滑轮组在墙壁上留下的轻微摩擦痕迹,都被用湿布擦拭干净。他们就像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子,除了带走了那十几箱沉重的秘密,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证据。
“夏小姐。”方敬业走到夏缘面前,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货物已全部装车。三天后,它们会安全抵达南方的港口。一周后,会出现在香江汇丰银行的保险库里。”他从工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夏缘,“这是香江那家‘新世纪风险投资公司’的注册文件副本,以及一个临时的联络电话。等第一笔资金通过合法渠道进入公司账户,我会再联系您。”
夏缘接过信封。入手很薄,却感觉有千斤重。这里面装着的,是她未来商业帝国的雏形。她的声音因为一夜的高度紧张而有些沙哑:“辛苦了,方先生。”
方敬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很复杂,有合作者之间的赞许,有对一个年轻女子胆魄的审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未来的期待。他没有多言,只是抱了抱拳,沉声道:“夏小姐,保重。未来的路,还很长。”说完,他转身迅速上了卡车的副驾驶座。卡车发出一声被刻意压抑的低沉轰鸣,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缓缓驶离了小路,汇入黎明前京城空旷的街道,很快便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夏缘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车灯的影子,听不见引擎的声音,才转身回到院子。她关上大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缓缓滑坐到地上。
整个院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行动,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夏缘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后怕,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的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但她没有哭。在无边的黑暗和孤寂中,她只是无声地,缓缓地,勾起了嘴角。那笑意越来越大,最终化为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细微的笑声。
那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带着对未知风险的敬畏,更带着一种亲手掌控了命运的、前所未有的自由感。终于结束了,她成功地将这笔足以颠覆她人生的财富,从一个随时可能暴露的隐患,变成了一股即将注入她商业帝国的、无可阻挡的洪流。从今天起,她夏缘,才算真正在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
东方的天空,那抹鱼肚白越来越亮,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几声清脆的鸟鸣划破了长夜的死寂。新的一天,开始了。
与晨光熹微的华国京城截然不同,此刻的山姆国旧金山,正上演着一场纸醉金迷的奢华聚会。
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缀满钻石的黑色天鹅绒,温柔地覆盖了这座起伏的城市。
在俯瞰着金门大桥雄伟身姿的半山豪宅区,一场派对正在进行。这里是林璐瑶的私人领地,一座用财富和权势堆砌而成的、只属于她的梦幻城堡。
巨大的施华洛世奇水晶吊灯从描金绘凤的穹顶垂下,如同一场凝固的钻石雨,将万千流光溢彩投射在下方衣香鬓影的人群中。舒缓的爵士乐由一支从纽约请来的知名乐队现场演奏,音符像一条金色的、微醺的河流,在铺着天价波斯地毯的大厅里缓缓流淌,轻柔地包裹着每一位宾客。空气中混合着香槟的清冽、高级定制香水的馥郁独有的甜腻气息。
林璐瑶,林氏家族名义上的“公主”,此刻正像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年轻女王,端坐在人群的最中央。
她斜倚在一张定制的宝蓝色天鹅绒沙发里,身上穿着dior当季高定系列的星空蓝抹胸长裙,裙摆上镶嵌的细碎钻石,在灯光下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泛起粼粼波光,仿佛将一整片银河穿在了身上。一条名为“深海之心”的钻石项链安然栖息在她修长白皙的脖颈间,主钻硕大而纯净,每一分光芒都像在无声地宣告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不可侵犯。
她并不知道,就在几周前,一份从华国加急送达的dNA鉴定报告,已经像一枚无声的定时炸弹,在她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公主”宝座下,点燃了引信。她更不知道,她的祖母,那个以铁腕执掌着整个林氏家族、言出法随的老夫人林素鸢,早已找到了那根流落在外的、真正的血脉。
此刻的她,依旧安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理所当然的梦幻泡影中。她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捏着高脚杯的杯柄,轻轻晃动着杯中被称为“作品一号”的顶级红酒。那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如同美人的泪痕,映着她那张精心雕琢、无可挑剔的脸。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与与生俱来的傲慢。
“cynthia,你今天真是美得令人窒息。”一个殷勤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cynthia是林璐瑶的英文名,说话的是她的男朋友曾博木。男友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身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与近乎卑微的讨好。
曾家在旧金山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华裔家族,经营着连锁超市和一些地产生意。但在庞大的、如同巨兽般的林氏财阀面前,曾家的所有产业加起来,也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能成为林璐瑶的男朋友,是曾博木挤入这个城市真正顶层圈子最重要的一张门票,他对此心知肚明。
“是吗?”林璐瑶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目光并未在他脸上停留,只是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酒。酒液的醇厚淡宁在舌尖化开,却似乎无法驱散她心底那份莫名的乏味。她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漫不经心地问道:“博木,我听爸爸说,你家最近在竞标城北的那块地?”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周围原本喧闹的圈子,瞬间荡开一片涟漪。
曾博木的表情微微一僵,背上甚至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他没想到林璐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起这件事。他立刻堆起笑容,语气愈发恭谦:“一点小生意而已,哪能入得了你的眼。瑶瑶你放心,这件事我也就是跟着掺和一下,如果林家也对那块地感兴趣,我们曾家马上就退出,绝不给你们添半点麻烦。”
他这番匍匐在地的姿态,立刻引来了周围一众富家子弟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