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京洛瞟了雪茶一眼。这话虽在理,可听着实在叫人心里发堵。
林钱急得在原地直转圈,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他一会儿挠挠后脑勺,一会儿又揪揪自己的衣带,最后哭丧着脸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小姐您快想个法子呀!”
林京洛凝神思索,指尖轻轻敲着石桌边缘:“你且说说,惟也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常做些什么消遣?”
“”
他最爱作画,据说画得极好;还喜欢品茶,对茶道颇有研究...”林钱掰着手指一一细数。
“等等!”林京洛突然抬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明日他择选有缘人,可曾透露要以什么为标准?”
“这倒不曾明说...”
林京洛缓缓站起身,裙摆拂过青石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既然要选有缘人,必定是从他的喜好入手。
作画她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但言峥擅长此道啊!
他从小就学画画,功底深厚,这回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笑。
可随即又蹙起眉头——品茶这事可就难办了。
若是品评奶茶,她还能说得头头是道;可这古代的茶道,实在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明天万一有不是作画怎么办?
阳光透过树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池塘里的鱼突然跃起,带起的水珠溅到她的鞋子上。
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林京洛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她轻轻叩着石桌,发出笃笃的轻响:
“你们俩,可懂得品茶的门道?”
两颗脑袋顿时摇得像拨浪鼓。
雪茶却突然眼睛一亮,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的模样活像院里的兔子。
“说!”林京洛指尖指向雪茶。
“江公子...”雪茶怯生生地开口,见林京洛神色不豫,急忙改口,
“首辅大人他不是最是精通茶道吗?”她凑近几步,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小姐,您与大人许久未见,若是去请教,他定会悉心指导的。而且也是一个好时机。”
林京洛别过脸去,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衣带。
明明是他先莫名其妙地冷淡,如今反倒要她先去示好?况且以他近日的态度,怕是连门都不会让她进。
“不去。”
雪茶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声音又软了几分:“小姐~若是不拿下惟也公子,您的大计可如何是好?”
林钱也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
“听说这几日首辅大人雷霆手段,接连处置了好几个官员。内阁如今人人自危,所到之处鸦雀无声...小姐,要不为了其他人的安危去找找大人?”
林京洛眯起眼睛,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这一唱一和的两人。雪茶向来偏袒江珩也就罢了,怎么连林钱都...
林京洛气鼓鼓地提起裙摆就往院门冲:
“我这就去找上官老头!明晚非要惟也作陪不可,就算撒泼打滚也绝不去找他!”
“小姐别急!”雪茶慌忙去拦,却不小心扯到了她受伤的右肩。
“啊——”林京洛疼得冷汗直冒,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雪茶!你这是要谋杀主子啊!”
雪茶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声音都带了哭腔:“奴婢知错了!小姐您没事吧?”
林京洛用没受伤的左手叉着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林钱!备车,去芙清楼!”
“小姐...”雪茶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马车走,小声嘀咕,“前几日奴婢去芙清楼买烧鸡,瞧见首辅大人了...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看着怪可怜的。您就借这个机会...”
“瘦了?”林京洛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
“小姐您就和大人和好吧!”
“和什么好!”林京洛猛地掀开车帘,“我跟他本来就不是那种需要和好的关系。”
雪茶望着自家小姐倔强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一辆精致的青帷马车静静停在江府门前。
车帘纹丝不动,里头的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当缩头乌龟。
门房远远打量着马车的规制,认出是贵人样式,便也由着它停在那儿。
雪茶执着团扇轻轻为林京洛扇风,车厢里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可见小姐最终还是来了江府,她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甜。
想起在寺庙中江大人对小姐的悉心照料,再看小姐此刻别扭的模样——分明心里装着人家,偏偏嘴硬不肯承认。
林京洛死死攥着裙裾,指尖都发了白。
她心里早悔了千遍万遍:他瘦了又如何?
一个大男人还怕掉几两肉不成?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跑到这儿来了?
品茶...对,是为了学品茶...
“走!”她终于给自己鼓足勇气,正要逃离这个蒸笼般的车厢——
帘子掀开的刹那,却见前方刚停下一辆玄色马车。一道清隽身影正从容下车,绛紫色官袍在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那人似有所觉,目光倏地扫来。
隔着数丈距离,林京洛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视线里的灼热与疏离,冰火交织般令人心悸。
她吓得往后一缩,正好撞在要下车的雪茶身上。主仆二人跌作一团,林京洛慌忙低喊:“林钱!快...快回府!”
雪茶不明所以地掀帘望去,只见江珩已迈开步子朝这边走来,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尖上。
“小姐,是大人来了!”
雪茶的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欣喜,而一旁的林京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她确实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他,可这人偏偏就出现在了眼前。
时间稍稍倒回一刻钟前
“大人,林三小姐的马车正朝府邸而来。”
江珩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回府。”
此刻马车内,林京洛死死扒着车厢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雪茶正使劲推着她下车,可她就像被施了定身咒般,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车外脚步声渐近,绛紫色官袍的下摆已出现在帘隙处。
林京洛绝望地闭上眼,恨不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外的脚步声恰好在帘边停住。
林钱毕恭毕敬地问候声立即响起:“大人。”
“何事。”
江珩的声线算不得盛气凌人,却透着疏离的凉意。
林京洛心知肚明,这份冷淡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是请教茶道——她又一次在心里默念。
猛地掀开车帘,午后热浪裹着那人身上熟悉的菖蒲气息扑面而来。
她脸上因紧张泛起的红晕还未消退,在日光下无所遁形。
“来请教品茶。”
江珩倒是比她坦然得多——至少林京洛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她早已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只敢盯着他官袍上银线绣的云纹。
“找谁请教?”
他的声音随着炙热的风一同灌进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