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殿静室,死寂被一种更加凝重的气氛所取代。血腥味与药味混杂,却掩盖不住那枚“蛊母血泪”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矮几上,那片从密信上震落的残破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祁瑾晏和秦湘湘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祁瑾晏指节泛白地捏着那片残图,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刃,反复刮过那模糊的“祠”字标记与潦草的地形轮廓。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并非因为遇袭或受伤,而是源于被如此戏耍的屈辱!他,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被人当作棋子,一步步引入精心编织的陷阱!若非秦湘湘冒险感知血泪,若非这巧合震落的碎片,三日后子时,他恐怕真会带着这女人踏入乱葬岗那必死之局!
“好……好得很!”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恐怖威压。他抬眸,看向对面气息依旧紊乱、脸色苍白的秦湘湘,眼中的暴戾与审视之下,第一次清晰地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方才那惊魂一刻,若非她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精神韧性与蛊师本能,恐怕两人都已遭了暗算。而她不惜精神受创,最终竟真的从那血泪洪流中,捕捉到了这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危险,却也……更有价值。
秦湘湘靠在担架上,剧烈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识海依旧残留着被那意念洪流冲击的刺痛与混乱。七窍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她苍白透明的脸上留下几道暗红的痕迹,衬得她愈发脆弱,却也透出一种历经生死后的、异样的冷静。
她同样在看着祁瑾晏,看着他那因内伤和怒意而愈发冰冷的脸庞。方才他毫不犹豫、近乎自损般地强行拦截那股侵蚀她灵魂的阴毒力量,她感受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出于关心,更像是……维护一件重要工具的本能。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护住了她。
恨意未消,戒备仍在。但一种基于“共同受害”与“暂时同谋”的微妙联系,似乎在这生死边缘的碰撞中,又被强行加固了一层。
“王爷,”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因精神受创而显得沙哑虚弱,却异常清晰,“看来,有人并不希望我们按照他设定的剧本走。”
祁瑾晏冷哼一声,将那片残图重重拍在矮几上:“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这地图轮廓,这‘祠’字,你可能辨认出具体方位?”
秦湘樱强忍着识海的不适,集中精神,再次仔细审视那片残图。轮廓潦草,线条模糊,但结合京城的大致布局与她脑海中关于原主记忆的碎片……
“京城西郊……地势微隆……有水脉环绕……”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虚空中勾勒,“‘祠’……非佛非道,前朝所建,香火早绝……是了!”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是玄幽祠!京城西郊三十里外,一座早已荒废的前朝古祠!”
玄幽祠!
祁瑾晏瞳孔骤缩!那个地方他听说过,地处偏僻,传闻不祥,早已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幕后之人将真正的据点设在那里,确实足够隐蔽!
“确定吗?”他沉声问道,需要最后的确认。
“八成把握。”秦湘湘笃定道,“这地形轮廓与我所知的玄幽祠周边地貌吻合。而且……”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枚“蛊母血泪”上,“此物邪气深重,与玄幽祠那等阴煞之地,气息相合。”
祁瑾晏不再犹豫。他相信秦湘湘的判断,尤其是在这种关乎蛊术与气息的事情上。
“陈锋!”他扬声道。
陈锋应声而入,看到室内狼藉景象与王爷王妃皆带伤的模样,心中更是凛然。
“王爷有何吩咐?”
“两件事。”祁瑾晏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立刻派最得力的暗卫,秘密前往城西三十里外的玄幽祠!不要靠近,只在外围潜伏观察,记录所有出入人员、异常动静,尤其是……有无苗疆特征之人出现!若有发现,即刻回报,不得打草惊蛇!”
他将“玄幽祠”三字咬得极重。
陈锋虽心中疑惑为何目标突然从乱葬岗变为玄幽祠,但毫不迟疑地领命:“是!”
“第二,”祁瑾晏目光冰冷,“三日后,子时,城西乱葬岗的‘约定’,我们……照常赴约!”
此言一出,不仅陈锋愣住了,连秦湘湘也惊愕地看向他。
“王爷?!”陈锋失声,“既已知是陷阱,为何还要……”
“正因是陷阱,才更要去!”祁瑾晏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冷酷而睿智的光芒,“对方既然设下这请君入瓮之局,必然在乱葬岗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若不去,反倒显得心虚,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
他看向秦湘湘,眼神中带着征询,更带着不容反驳的谋划:“他们想在那里解决我们,或者擒获我们。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秦湘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以乱葬岗为明面上的靶子,吸引幕后之人的主要注意力与力量,而他们真正的目标,则是暗中调查玄幽祠!
“王爷是想……兵分两路?”她轻声问道。
“不。”祁瑾晏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我,同去乱葬岗。”
秦湘湘心头一跳。同去?那岂不是……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祁瑾晏看穿了她的疑虑,“你我这‘同命鸳鸯’,若不同时出现,如何能取信于人?况且……”他目光扫过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乱葬岗之约指名要你‘以血唤之’,你若不现身,这戏也唱不下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放心,既是做戏,自然不会真的踏入死地。陈锋会安排人手提前在乱葬岗外围布控,一旦情况有变,足以接应我们撤离。而真正的杀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片残图上,“则在玄幽祠。一旦暗卫确认那里是对方巢穴,我们便里应外合,端了他们的老窝!”
好一招引蛇出洞,釜底抽薪!
秦湘湘看着祁瑾晏那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侧脸,心中寒意陡生。这个男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明明身受重伤,却依旧能在这瞬息之间,制定出如此大胆而缜密的计划。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破局的最好方法。被动等待只会坐以待毙,主动出击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我……需要准备什么?”她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害怕,而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预感和……一丝莫名的兴奋?是对揭开真相的渴望,还是对这男人疯狂计划的认同?她自己也分不清。
“你?”祁瑾晏看向她,目光在她依旧渗着血迹的唇角和她包扎着手腕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尽快恢复。三日后,你需要有足够的精神力,在乱葬岗‘演’好那场戏。至于这‘蛊母血泪’……”他瞥了一眼那枚邪异的玉石,“暂时封存起来,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再触碰。”
他不能再让她冒险。至少在计划完成之前,她不能出事。
秦湘湘点了点头,没有反对。方才那意念洪流的冲击让她心有余悸,短时间内她也不想再尝试。
“陈锋,去办吧。记住,玄幽祠的调查,务必隐秘!”祁瑾晏最后叮嘱道。
“属下遵命!”陈锋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忠诚与决然,迅速退下安排。
静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计划已定,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并未消散,反而因这即将到来的双重行动而愈发凝重。
祁瑾晏重新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内伤带来的气血翻腾,开始调息。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些力量,应对三日后的局面。
秦湘湘也闭上眼,不再说话,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引导着药力修复受损的经脉与精神,同时小心翼翼地安抚着那因“蛊母血泪”刺激而依旧有些躁动的噬心蛊。
两人之间,那无形的血契之桥,此刻仿佛成了传递紧张与备战情绪的通道。他的内力运转带着一种压抑的锋芒,她的气息调整则透着一股决绝的冷静。
他们不再是对立的囚徒与掌控者。
更像是被命运强行捆绑在同一艘破船上、即将共同面对惊涛骇浪的……临时搭档。
恨意与算计被暂时搁置,生存与破局成了唯一的目标。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然暗淡下来。
夜幕降临,笼罩着这座历经劫波的王府,也笼罩着这对在黑暗中悄然布局的男女。
三日后,子时。
乱葬岗的鬼火,与玄幽祠的隐秘,
将成为这场生死博弈的……最终舞台。
暗影已开始交锋。
而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