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的“萧”字尚未写完,便如雾散去。秦无月指尖一颤,随即收拢五指,将掌心残余的血痕攥成一团暗痂。她没有再看那逐渐凝聚的文字,而是缓缓闭眼,任灵力自丹田升起,沿经脉逆冲三周天。识海中翻涌的画面——将军跪地仰望的眼神、铁戒烙印在命轮投影上的虚影、仙玉震动时浮现的断桥雪景——被逐一剥离,封入命轮边缘的暗格。她不许自己深究,此刻需的是清醒,不是追忆。
归魂诀运转完毕,她睁眼,眸光已如刀削过般锐利。她盘膝坐定,双掌交叠置于膝上,开始逐段回溯北境任务的每一处节点。
测命局那一夜,她以天书推演将军情劫,显出前世孽缘纠缠之象。当时她笃信此法万无一失,可如今细想,却觉过于依赖命理测算。若非将军自身执念深重,何须她点破?若非其内心已有裂隙,又岂会被一句话刺中要害?她当时只当是布局所需,实则已悄然介入对方情感核心。这并非纯粹的任务执行,而是以命理为刃,剖开了他人不愿触碰的旧伤。手段虽有效,却埋下了情识反噬的隐患。
布局引敌入局时,她更改行动时间,借铜钱卜卦定下“斩枢”时机。此策成功避开敌方伏兵,夺下关键密函。但她高估了己方战力,在岩台突袭前未预留足够后手。若非她亲自毁去机关阵眼,队伍恐难全身而退。三名队员坠坑伤亡,责任不在天书推演失误,而在她未能兼顾实战变数。谋略可算十步,却未必能控一步之外的生死。这是她的盲区:擅于布局,弱于临机应变。
最难以厘清的,仍是面对将军表白那一刻。她说“心动则违天规”,拒接佩刀,拒认动心。可她终究说了“保重”。那一瞬出口的,并非冷硬告诫,而是藏匿已久的柔软。司命曾言,她三次逾矩——战场替挡致命一击、突袭前递布巾、魂离时吐出二字。这些举动皆非任务所需,却皆由心起。她以为克制便是圆满,殊不知克制中的动容,才是真正的动摇。
她取出半块仙玉,置于掌心。玉体温润,红线隐现,却不似先前剧烈震颤。她不再试图激发其异象,只是凝视它如镜面般映出自己模糊的倒影。她问自己:若情感能成为破局之力,是否必须彻底压抑?若共情能让目标敞开心扉,为何要将其视为污点?她想起将军最后那句“你刚才,没有说‘从未’”。那一刻,她的确未否认。她无法否认。
于是她在心中立下新则:“可共情,不可沉溺;可用情破局,不可为情废道。”任务之中,人心亦是棋局一部分。她不必做无情之人,只需不做迷失之人。
复盘至此,她察觉更深的短板。当前所用,皆属命理推演与权谋布局,真正触及命运本源的力量仍不足。面对陈延昭之流尚可应对,但若对手涉及命格扭曲、轮回规则冲突,仅靠测算与计谋恐难抗衡。她需要更直接干预因果的能力。
她回忆残破天书中那些晦涩章节——“逆命符阵”需以自身精血为引,逆转既定命数;“红线牵引术”可短暂拨动他人姻缘线,影响其抉择方向。这两术皆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会遭反噬,甚至动摇神魂根基。但她已无退路。若真有力量在规则之外布阵,她唯有掌握同等之力,方能破局。
她决定待任务资料生成后,立即申请延长准备期,集中研习这两门禁术。不为越界,只为不被规则所困。
静室内,命轮光幕依旧垂落,光纹未动。她端坐中央,呼吸绵长,灵力循环不止。仙玉贴于心口,温热如初,红线在体内游走的节奏渐渐与心跳同步。她不再将其视为危险信物,而是一把钥匙——一把通往她遗失已久的真相的钥匙。
她忽然想起司命临走前那句“你准备好了吗?”。那时她未答。现在,她有了答案。她已不能再做那个只会服从指令的执行者。她必须学会在规则之内寻找缝隙,在使命之中保留自我。
她抬起右手,轻轻抚过心口。仙玉微震,似有回应。她没有再试探它的指向,也没有追问光幕中未完成的名字。她知道,有些线索一旦触及,便会引来不可控的后果。她必须先稳固自身,才能承受真相的重量。
她闭眼,再度调取北境任务的最后一幕:将军独自登上了望塔,银甲未卸,背影挺直如松。那一幕本该结束于魂魄升空的瞬间,可她的记忆里,却多出一个细节——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一枚旧铁戒,与仙玉上浮现的印痕完全吻合。
她猛地睁眼。
这不是巧合。铁戒不该出现在那里。那是她封存的记忆之外的东西,是原本不应存在的画面。它为何会浮现?是谁让它浮现?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仙玉,发现其表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仿佛承受过某种冲击。她记得此前并无此痕。她以指腹轻触裂纹,玉体骤然发烫,红线急速旋转,最终凝成一线,直指命轮光幕核心。
光幕正缓缓重组文字,新的任务对象即将显现。
就在此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而清晰,仿佛从极远处传来:
“这块玉,不是司命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