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深夜里显得格外空旷。
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一丝冷寂直往鼻子里钻。
“急性肺炎高烧39度8,加上长期劳累、营养不良这身体底子都快掏空了!”
急诊室医生的训斥声现在还在秦峰耳边回响。
“你是怎么当家属的?病人这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才送来?再晚一点烧出脑膜炎来神仙也难救!”
秦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地听着。
每听一句心就像被鞭子抽一下。
办完住院手续,交了费。
看着那张长长的缴费单秦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刷空了身上仅剩的一点积蓄。
哪怕是去卖血他也得把这钱凑上。
病房里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单调而压抑。
苏婉清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吊针。
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血管清晰可见。
秦峰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他不敢睡也不想睡。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以前在店里忙活的时候只觉得她能干、坚强,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
可现在看着她安静地躺在那里秦峰才发现她其实那么瘦小那么脆弱。
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几乎和白色的枕头融为一体。
只有脸颊上那抹病态的潮红还在提醒着他她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煎熬。
“水……”
苏婉清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呢喃。
秦峰猛地回过神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他用棉签沾了水一点一点地润湿她干裂的嘴唇。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妈水来了,慢点喝。”
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头,把杯子凑到她嘴边。
苏婉清迷迷糊糊地喝了两口眉头依然紧锁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得安宁。
“账……还没算完……”
她又开始说胡话了。
秦峰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放下水杯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
“别算了妈别算了。”
秦峰的声音有些哽咽。
“都有我呢,塌不下来。”
他从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拧干毛巾。
避开输液的手他轻轻地替她擦拭着额头、脖颈和手臂试图帮她物理降温。
每一次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秦峰心里的自责就加重一分。
如果是他再谨慎一点再稳重一点。
如果不那么急功近利地去开分店。
如果不去招惹那些资本巨鳄。
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他太狂妄了。
以为凭着一点小聪明和一腔热血就能在这个吃人的城市里横着走。
结果呢?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仅赔光了家底还把最亲的人拖进了泥潭。
“秦峰……你就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夜越来越深。
窗外的雨停了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凄冷的光斑。
秦峰握着苏婉清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冰凉粗糙。
那是一双干惯了粗活的手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
这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秦峰一点点磨出来的。
“妈你一定要好起来。”
秦峰低声喃喃自语眼神坚定而疯狂。
“只要你好起来,哪怕这店不开了哪怕我去搬砖、去卖血,我也绝不让你再受一点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又像是希望的累积。
秦峰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他一会儿看看吊瓶一会儿摸摸苏婉清的额头,一会儿又帮她掖好被角。
像个守着宝藏的守财奴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凌晨四点。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苏婉清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脸上的潮红也退去了不少。
秦峰伸手一摸额头终于出汗了体温也降下来了。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他依然强撑着不敢睡。
他怕。
怕这只是暂时的好转怕病情会反复。
就在这时,苏婉清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秦峰立刻像触电一样直起身子凑到她面前。
“妈?你醒了?”
苏婉清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还有些迷离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她转过头视线慢慢聚焦在秦峰的脸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憔悴得像是一夜老了十岁。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她满是焦急和关切。
苏婉清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她记得。
昏迷前是他抱着自己在雨夜里狂奔。
迷迷糊糊中是他一直在耳边说话是他一直在给自己擦汗。
那种被呵护、被珍视的感觉让她即使在最痛苦的高烧中也感到了莫大的心安。
“秦峰……”
她开口嗓子哑得厉害。
秦峰连忙握紧她的手声音有些发抖:“我在我在呢。妈,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说着就要起身按呼叫铃。
苏婉清却反手握住了他。
她的力气很小却很坚定。
她看着秦峰那副紧张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虚弱的笑容。
“傻孩子……”
她轻声说道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别担心我没事……”
“就是……辛苦你了。”
秦峰看着她那个让人心碎的笑容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他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像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只要你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苏婉清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湿热心也跟着软成了一滩水。
她轻轻摩挲着秦峰扎手的胡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这不仅仅是女婿对岳母的孝顺。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守护。
是用命在守着。
“秦峰。”
她轻轻唤了一声。
“嗯?”秦峰抬起头眼眶通红。
苏婉清看着他眼神变得格外认真。
“店里的事……你也别太自责。”
“大不了……咱们从头再来。”
“只要人还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给了秦峰莫大的力量。
是啊。
只要人还在。
只要家还在。
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秦峰紧紧握着那只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从头再来!”
“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