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伦这些年,可有倒向哪一方?”
十五年了,朝局变换。
万钱摇头,“并无,庄大人一直是中立派。”
谁当皇帝,谁当储君,他就效忠谁。
很聪明,也很不聪明。
聪明在,谁上位都不会杀他,都会用他,毕竟活总是要人干的。
不聪明在,但凡他为官生涯中,得罪任何一人,谁都不会保他,堂堂三品大员,会像一只虫子一样被轻易蹍死。
盛青衣感叹,“那他这些年,运气倒是挺好的。”
运气很好的庄明伦早早就等在了元德殿。
元德殿是盛青衣处理政务的大殿,当然之前被盛临用了十来年。
昨日,吨吨监督着高公公带人,将元德殿清理了一番。
“所以,庄大人只查到了周鹤徽?”
盛青衣随手将折子往桌案上一丢。
“现在的户部侍郎,当年的户部郎中,区区五品,就敢克扣凌霄军的粮草?”
这个庄明伦,根本不敢再往上查,还真随意拿个边角料糊弄她。
庄明伦抹了抹额头的汗,谡阳秋天的晚上,是有点微冷的,他却汗湿了外衫。
“当年殿下您临行前命户部拨款50万两银子,向泽州、震州、梁州、青州四州商户就近购粮,并由州牧调配运往前线。”
“王尚书将此事交由当时的周郎中负责,但周郎中贪下这笔银两,并未拨付往四州,而是私吞。”
盛青衣挑眉。
“王尚书这么多年都未发现?四州州牧也未上报?陛下也不知?”
庄明伦沉默。
在今日之前,无人提起这五十万两的事。
盛青衣敲了敲扶手,“咚咚”声好像落在庄明伦的脑仁上。
“户部这五十万两没有拨付到四州,户部尚书不知道?庄明伦,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庄明伦额头上的汗冒得更急了。
他不敢擦,任由汗水流入眼睛,疼得直眨眼。
盛青衣又问,“孤要求四州各郡县开三成粮仓,运往栖霞郡,又是为何没成行?”
庄明伦头垂得低低的。
“您的太女令并未下达四州,您大军出发次日,中书令魏大人暴毙,门下侍中李大人溺亡,诏书一事搁置。”
后来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盛青衣扭头望向腾龙殿方向,笑得瘆人。
她以为是什么高明的伎俩,原来能把她整死的高端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把她调去边关,再把她在朝中的重臣杀掉、贬官、罢黜,堂而皇之断她粮草,直接绝她命脉。
不得不说,他很了解她,知道她一定不会抛下三万将士和泽州百姓,自己跑。
所以,定南军三关被迅速破掉,五万将士战死沙场,只是用来设局,让她不得不带人离京进瓮的局。
那沈烨为何同南韶有书信往来,便说得通了。
那时,沈烨是定南军的少将军。
定南军的大将军是沈烨的亲舅舅,无儿无女,将沈烨视为继承人。
这些人,到底拿将士的命当什么?
“明日,大理寺提审王建崐和周鹤徽。万钱,给盛临、盛平川、沈烨宣个口谕,命他们明日准时去观审。”
将军府。
温裁絮如小鹿一般怯怯,“将军,如今殿下回来了,我们的婚礼,还作数吗?”
沈烨面色有点发青,他今天是怎么回府的,自己也忘了。
只记得两条腿,软得像面条,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宫,爬进了马车。
那一殿的血色,在他的脑中轰炸。
他虽为将军,实际上,很少上战场。
封他为定南军的将军,也是为了安抚他舅家的旧部。
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在南境被……
“不,不成婚了吧!反正你早就是本将军的人了,也不差这个形式。”
什么苦等多年未嫁,不过是说给他人听的。
事实上,他五年前才认识絮儿,絮儿也早就是他的枕边人。
至于别人口中苦等他十五年的那位女子……
十几年早就进了他的后院当姨娘了,孩子都给他生了。
这些年陆陆续续地收进后宅的女人也不少,只是他后宅之事,外人不知道而已。
当然那就算知道了,也不影响他拿皇太女的名号自诩深情,毕竟他又没娶正妻。
温裁絮脸色一僵,很快就缓了过来,“絮儿都听将军的。”
听到美人温声细语,沈烨也多了几分怜惜。
絮儿对他还是不同的,她那么善解人意,又从不和他闹,实在太适合娶回家当贤妻了。
夜半,温裁絮轻轻下了床,写了一封信,吩咐心腹送了出去。
一个斥候营的灰甲兵,从暗处现身,迅速跟上了那心腹。
盛青衣一大早就到了她那位永昌帝的寝殿启明殿。
“这又是甜粥,又是蜜糕的,陛下身体受得住?”
盛青衣直接落座,吨吨眼疾手快地给她端来甜粥和蜜糕。
永昌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的早食易了主,“望舒这么早,是过来干什么?”
盛青衣闲适地用着餐,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来等陛下一起去大理寺。”
永昌帝不解,“去大理寺做甚?”
盛青衣下巴抬了抬,吨吨迅速伸手,将永昌帝还未动筷的春卷下一息就出现在她面前。
吨吨还能顺手给自己端了一碗瘦肉羹美美吃上。
“昨日早朝,陛下不是命大理寺查孤城断粮一案?听说今日开堂审判,陛下不该去看看结果吗?”
永昌帝脸沉了下来。
那是朕下的命令吗?
那不是你……
触及盛青衣凉凉的目光,永昌帝可耻地怂了。
他一直都怕这个女儿,从她出生开始就怕。
一开始怕她天生祥瑞,乃天人下凡,怕冒犯到她。
后来怕她生而有知,三岁不到,为政见解,就把他这个皇帝衬托成狗屎。
再后来怕她帝王之姿,十岁之龄,就令半个朝堂效忠,令天下百姓称颂。
再再后来怕她已经长成,要撵他下龙椅,日夜不能寐。
直到,那个契机出现……
可如今,不过安枕十五年,她又回来了。
比以前,戾气更盛。
“朕今日还有折子要批阅,有政务要处理,就不去了。望舒自己去便是。”
审一个侍郎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结果不会变。
盛青衣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
“折子和政务,陛下若是处理不了,让人送往元德殿便是。吃饱了,陛下,我们出发吧。”
吃饱?
永昌帝看着空空如也的碗碟,全进了她们主从二人的肚子。
他还没吃呢!
“陛下今年六十有五了吧,年岁颇高,怕是站不起来?孤让吨吨扶您可好?”
永昌帝被‘年岁颇高’暴击了一下心脏,又看到吨吨那比他腿都粗的手。
不会‘一不小心’推倒他、折断他手、绊他一跤之类的吧?
“朕自己走。高公公,愣着干嘛,扶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