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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沙僧于赤宁山下,蒙泰玄真王法音点化,又得八戒剖析山中玄关,终明自身心结所在,乃是对过往罪愆执着过甚,未能达至真净之境。师徒四人心中既明,便不再焦躁,当夜于山脚安稳歇息。

次日清晨,东方既白,朝霞染红天际。沙僧起身,只觉神清气爽,多日来的压抑彷徨一扫而空。他对着东方朝阳,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往日之过,如昨日死;今日之净,自当下生。执着是妄,放下是真。” 念罢,只觉灵台一片清明,往日那块压在心头的顽石,似乎已悄然消融大半。

三藏见沙僧气色焕然,知其心念已转,欣慰道:“悟净,心光既发,何愁前路不通?” 悟空、八戒亦上前鼓励。师徒四人用过斋饭,便再次向那第三重赤宁山进发。

此番登山,景象大不相同。沙僧一步一个脚印,步履沉稳。虽依旧感到周身如被烈火炙烤,五内如焚,但他已明了此乃心魔所化,外境所显。他不再抗拒那灼痛之感,而是返观内照,于煎熬中体认那“贪执”之火的虚妄。

每当苦痛难忍时,他便默诵“悟净”之名,提醒自己心念不住,烦恼即菩提。说来也怪,当他心念纯粹,只存“向上”一念时,那火焚之苦虽在,却不再能扰乱其心神,反而成了砥砺道心的助缘。这一日,他竟一气呵成,行至小半山方觉力竭。

八戒在一旁见了,也暗自点头。他想起自身在挂碍关的领悟,深知这“悟能”、“悟净”的境界,并非一蹴而就,须得时时勤勉,于境上磨练,方能由短暂的保持,渐至稳固不退。他自家出关以来,亦是日日不敢松懈,故而在赤宁山前两关,所受阻碍远小于沙僧。此刻见师弟精进,他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护持左右。

自此,师徒四人日复一日,攀登这第三重山。沙僧将此山视作磨刀之石,借那无形真火,煅烧心中残存的执念渣滓。初时,他仅能维持片刻清净心,行不过数十步便需停下调息。但他毅力惊人,毫不气馁,每一次失败,都是下一次成功的基石。十日之后,他已能行至半山;一月之后,竟能望见山顶轮廓。

三藏与悟空、八戒,每日皆陪伴在侧。三藏心无挂碍,登山如履平地,便在山顶静坐诵经,祥和之气弥漫山巅,无形中亦安抚着沙僧的心神。悟空则往来巡视,以防不测。八戒更是与沙僧相互砥砺,时而交流心得,师兄弟情谊愈深。

光阴荏苒,又是一月有余。这一日,沙僧觉得心中一片澄澈,往日阴影尽去,那火焚之感虽仍存在,却已如隔帘观火,再无灼心之痛。他步伐轻健,一气呵成,在夕阳金色的余晖洒满山巅之时,终于稳稳踏上了第三重赤宁山的顶峰!

就在他双足踏顶的刹那,山中那无形的“火焚”之苦,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山顶上的三藏、悟空、八戒,亦觉周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悟空纵身一试,筋斗云已恢复如常。回首望去,三座赤宁山静静矗立,暮色中竟透出几分祥和安宁之气,再无先前那般逼仄险恶。

“善哉!善哉!”三藏合十赞叹,“赤宁赤宁,赤子之心,归于安宁。我等师徒,此番皆受教矣。” 悟空、八戒、沙僧亦相视而笑,心中充满了突破难关的喜悦与释然。

师徒四人于山顶歇息一夜,次日清晨,便起身继续西行。翻过赤宁山主岭,眼前是一片广袤平原,草木丰茂,然而极目远眺,平原尽头却被无边无际的灰蒙蒙浓雾所笼罩,那雾气厚重粘稠,即便悟空运起火眼金睛,目中金光灼灼,竟也无法看透其中分毫,仿佛那雾气能吞噬一切光色。

悟空心下警惕,对三藏道:“师父,前方雾气古怪得紧!俺老孙这火眼金睛,竟看不穿这区区迷雾?其中必有蹊跷!待俺老孙先驾云去探个虚实,师父你们在此稍候。”

三藏端坐马上,望了那迷雾片刻,神色却异常平静,摇头温言道:“悟空,不必麻烦了。此雾既现于西行路上,便是吾等该历之劫。心若坚定,何惧迷雾重重?一心向前,自有云开雾散之时。若心存疑虑,左右探看,反而易失方向,徒增困扰。” 言语之中,充满了对前路的笃定与坦然。

悟空见师父如此说,便按下云头,道:“师父说的是,是老孙多虑了。既如此,俺们便直闯过去!”

于是,师徒四人并白马,毫不迟疑,迈步便踏入了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一入其中,顿时天地变色,四周灰蒙蒙一片,不辨东南西北,上下左右。耳中只闻风声呜咽,却不知风从何来。脚下似有实路,又似踏在虚空。在此地,目力、耳识尽皆失效,唯有凭着一颗坚定不移向西之心,迈步前行。

三藏于马上闭目合十,默诵经文,心灯朗照,不为外境所动。悟空在前,以棍探路,全神贯注。八戒、沙僧紧随其后,摒除杂念,只知跟随师父师兄脚步。一行人在这混沌迷障之中,也不知行了多久,一日?十日?抑或仅是一瞬?时间在此地仿佛也已失去意义。

正行间,忽见前方隐隐有亮光透入。师徒精神一振,加快步伐朝着那亮光处走去。越行越近,亮光愈发明亮,终于是冲出了迷雾!

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阳光和煦,微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清香。再看四周景致,但见桃红柳绿,草长莺飞,和风拂面,暖气熏人。路旁翠竹斜伸,竹枝稀疏处,露出一株极大的牡丹,花开得正盛,碗口大的花朵,红艳艳似火团锦簇。这景象,何等熟悉!

八戒放下担子,揉了揉眼,四下张望,嚷道:“师父!猴哥!你们快看,这地方……俺老猪怎么觉着这般眼熟?你看那牡丹,开得这般红火!”

三藏勒马观瞧,亦是面露惊疑之色。悟空跳上一块高石,手搭凉棚仔细一看,不由叫道:“奇哉!这里分明是几年前我等过了火焰山,牛魔王一家团聚后,继续西行时经过的那片山地!你们看那边山路,铺满落花,还有那簇翠竹,分明就是当年八戒夸赞牡丹,师父说他‘心上红’的地方!”

沙僧也点头道:“大师兄说得不错,正是旧地。只是……我等方才明明从赤宁山后的迷雾中出来,怎会一转眼回到了几年前经过之地?”

师徒四人正惊疑不定间,忽见前方祥光缭绕,瑞霭纷纭,一位道人现身于路旁古松之下,仙风道骨,气宇轩昂,不是崇吾山泰玄真王更是何人?

悟空机警,第一时间并非上前,而是运起火眼金睛,仔细打量泰玄真王,但见其周身清光湛然,道气纯正,与往日无异,并无丝毫妖邪之气,这才稍稍放心,却仍持棒而立,口中嘀咕道:“这地方出现得古怪,谁知你是真是假……”

泰玄真王见状,不以为忤,反而哈哈笑道:“你这猴头,多时不见,这般谨慎!本座那等妖邪幻化所能冒充?你这火眼金睛,莫非还看不出本座根底?”

三藏连忙下马,上前一步,整衣合十行礼道:“弟子唐三藏,拜见尊者。悟空鲁莽,还望尊者恕罪。” 八戒、沙僧亦上前见礼。

泰玄真王摆手道:“圣僧不必多礼。尔等心中疑惑,本座尽知。且听我慢慢道来。”

悟空按捺不住,抢着问道:“真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俺们好端端在赤宁山后闯那迷雾,怎地一出来就回到了几年前的老地方?那‘青青世界’、长根山、赤宁山,还有这迷雾,究竟是真是假?”

泰玄真王敛去笑容,神色略显凝重,道:“此事缘由,说来话长。悟空,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西梁女国,途经毒敌山琵琶洞时,我曾与你提及上古之时,离恨天灌愁海、放春山警幻仙姑一事?”

悟空挠头道:“记得,记得!怎会不记得?你说那子母河河水,便是昔日灌愁海的一小部分所化。”

“正是。”泰玄真王颔首道,“那子母河,实乃灌愁海极小一部分。当年离恨天崩毁,灌愁海较大部分,并未消散,而是化作另一片更为浩瀚的汪洋,名为‘孽海’。正所谓‘有情皆孽,无量诸苦’,世间众生,恩怨情仇,是非冤孽,终日在其中播弄波涛,一旦堕入,便沉沦难出,便是西方极乐世界的八部天龙、大阿罗汉,若心念稍有偏差,亦可能被其卷入。”

三藏等人闻言,皆面露惊骇。泰玄续道:“后来,如来以大慈悲、大神通,欲净此海,乃取一粒恒河沙,蕴含无边佛法愿力,将孽海填封。然世事因缘,殊难预料。那一粒恒沙之中,竟暗藏一雉种。年深日久,那雉种受了孽海残余戾气的滋养,未曾消亡,反而化成一片能幻化世间万象的蜃气。”

“此后,这被封印的孽海与蜃气,因其特性,竟渐渐游走于‘有’与‘无’、‘色’与‘空’的边界缝隙之中,不断演化,终成一方独立于阎浮提世界之外的奇异空间,内中光怪陆离,层层叠叠,号称蕴含‘三千大千世界’之影,便是你们所经历的‘青青世界’。”

“尔等师徒西行,信念坚定,然起心动念,便有因果,被那游走于有无之间的‘青青世界’感应,故而使尔等误入其中。若非挂碍关中,八戒心性濒临迷失,其强烈的心念波动被吾感应,借此一线灵光,窥得尔等困境,只怕尔等沉沦其中,麻烦不小。”

“后来,本座深入虚空,费尽心力,方才寻得那孽海与蜃气本源,将其暂时禁锢,扭曲其因果,使其与阎浮提世界重新建立稳定联系。加之尔等师徒在青青世界中,连破难关,心志愈坚,内外合力,方得脱出,回归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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