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夜幕降临,戈壁上白日里灼热刺眼变成了漆黑如墨。
萧天翊带着队伍行进的速度也放缓了许多,直到前方出现一片影影绰绰的灯火。
“将军,到雁回驿了!”
风进声音中带着难掩的喜悦。
听见风进声音的林薇薇好奇地探头打量着古代的驿站。
这驿站远比电视剧里拍得更为苍凉。
厚重的夯土墙被边关的风沙染成了斑驳的褐黄色,墙面上满是裂纹。
唯一显眼的是围墙一角孤零零立着的了望楼,楼顶悬着一盏气死风灯,那点昏黄的光晕孤独亮着。
一面被风雨磨白了字迹的旧木牌在门框上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上面用大夏字体写着雁回驿。
“总算到了……”
和林薇薇同乘一辆马车的老王头低声喟叹了一句,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走下马车活动活动筋骨。
驿丞老何是个老兵,萧天翊是认得他的。
他现在完全没了在战场厮杀的气势,现在的他眼神浑浊,走起路来腿脚有些不便。
“萧将军。”
不善言辞的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简单给萧天翊打了个招呼后,哑着嗓子给他们简单安排了下榻之处。
晚饭是驿站提供的,大锅熬煮的粟米粥,配上硬得像石块的杂面饼子和一碟咸得发苦的腌菜。
给他们端饭的是一个憨厚的少年,老何喊他叫墩子。
萧天翊和他的人吃着还习惯,但李韩他们吃惯了林薇薇做的好饭菜,突然又再次回到来边关城时候的待遇,就不习惯了。
可他们饿啊!
他们还是就着热粥,费力地啃着饼子,草草填饱了肚子。
女扮男装的林薇薇低垂着眼睑喝完最后一口米汤,连日奔波,她感觉浑身都沾满了沙尘,黏腻不堪。
这时,吃完饭的萧天翊走了过来对老何道:“何驿丞,给我这位小兄弟安排一间清净的上房。”
他目光扫过林薇薇略显疲惫的侧脸,又补充了一句:“墩子,多烧些热水送过去。”
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墩子闻言连忙点头:“好嘞,爷!”
林薇薇抬眼看向萧天翊,压着声音尽量让自己声音偏男声一点,低声道:“多谢萧大哥。”
林薇薇跟着老何来到所谓的上房,这里也不过是间稍大的土坯房而已。
但当墩子将一大桶冒着蒸腾热气的热水提进来时,林薇薇太是激动了。
唉呀妈呀,终于能洗个澡了。
门闩落下,林薇薇迅速褪下身上的衣服,将自己彻底浸入温热的水中。
当热水包裹住疲惫的身体时,她闭上眼好好享受着这温热。
她仔细地清洗了头发与身体,直到皮肤微微发红,她才用墩子准备的干净布巾擦干了水,趴在了坚硬的板床上。
“没有吹风机啊,要是有吹风机就好了......”
把湿漉漉的头发撇到一旁拿着干布巾不断擦着,她盖上厚被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她发尾还是湿着的时候,一直喃喃着想用吹风机的林薇薇拿着布巾的手直接松开,她睡着了。
翌日,天光未亮,浓浓的晨雾笼罩着雁回驿。
墩子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往后院的茅房走。
驿站养的大黄狗阿黄原本趴在地上睡觉,见他出来,却突然站起身,冲着他焦躁地低吠起来,尾巴不安地甩动着。
“去,阿黄,大早上的嚷嚷啥……”
墩子小声嘟囔着说它,别给驿站的人都吵醒了。
可阿黄不依不饶,非但不退,反而咬住他的裤脚,微微用力往驿站后门的方向拖。
“你是咋了?”
墩子觉着奇怪,哆嗦两下后系好裤带,半是好奇半是困惑地跟着阿黄往后门走去。
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便是雁歇河。
初春的河水比冬日丰沛了些,潺潺流淌着。
河面上雾气更浓,几步之外就很模糊了。
就在这时,墩子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透过朦胧的雾气,他看见河边似乎坐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女人,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河滩边的一块大石头上。
“咳咳!”
墩子心里有些发毛,先是咳嗽了两声,见女人没动静,他壮着胆子喊了一声,
“河边凉,快回来吧!”
还是没有回应。
墩子耳边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和脚边阿黄发出的低声呜咽。
墩子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想绕到前面去看个清楚。
湿软的河滩留下他深深的脚印。
他一点点靠近,终于能隐约看到女人的侧影。
“小娘……”
那个“子”字还没说出口,那位原本靠坐在石头上的那位姑娘动了!
她缓缓朝他这个方向倒了下来。
“噗通”一声闷响,水花微溅。
一张泡得肿胀发白的脸恰好仰面朝上,撞入了墩子的视线。
那双眼睛空洞地圆睁着,只有死寂的灰白,正直勾勾地瞪着他。
湿漉漉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诡异。
墩子的心脏要停跳了!
下一秒,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宁静:
“啊!死人!有死人啊!!!”
凄厉的尖叫声瞬间惊醒了驿站的所有人。
林薇薇也被这声尖叫惊醒了。
下一刻,萧天翊的声音伴随着急切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薇薇!你没事吧?”
“没事!”
林薇薇嘶哑着嗓音喊道。
她昨晚喝水喝少了。
听到她没事,萧天翊才随即循着墩子那逐渐变了调的哭嚎声跑了出去。
林薇薇快速收拢了已经干了的乌黑长发,扎了个丸子头,在窗外不断传来的喧嚣声中快速穿上另一身靛蓝色的干净男装,披上厚披风就往房间外走。
萧天翊跑出去时,墩子已经连滚带爬跑回来了,他直接一把拎起面无人色的墩子,低喝道:“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沉稳,勉强镇住了墩子快要崩溃的心态。
墩子牙齿打颤,手指哆嗦地指向后院:“河……河边……有死人……”
驿丞老何也衣衫不整地匆匆跑来,他听见了被萧天翊揪在手里,满脸苍白的墩子说的话,瞬间也睡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