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话 堆积的消逝 re
李峰一行人在大雨滂沱的废墟城里快步往前走。
刚才还因购物者而热闹非凡的街道空无一人，冷清的废墟中只有雨声回荡。
“不在鸟笼待着真的好吗？”诺伊说，“幸女士特意为咱们准备了房间呢……”
“拒绝是不太好，”李峰跨过脚边的瓦砾，“但我实在不想在那鸟笼待着。”
“有什么在意的事吗？”美铃问。
李峰在增强现实界面确认完攻击支援型无人机的侦查状态，才回答：“是水——”
“水怎么了？”奈美皱起眉。
“感觉不太舒服。”
“还是因为这冷雨？”
李峰点头，望向彻底暗下来的天空。
诺伊操作着终端确认目的地，为了不被雨淋，走进附近的废墟，李峰他们也钻进一栋高楼破败的入口，打算在这儿暂避一会儿。
“那委托怎么办？”美铃用琥珀色的眼睛望着李峰。
“打算试试连接〈数据库〉，看看能不能接入那座悬浮的净水设施，”李峰说。
美铃想了想，问：“要回鸟笼找能连接净水设施的终端吗？”
“不用，”嫦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要直接去空中那座旧文明净水装置。”
“难道，”诺伊惊讶地说，“要乘运输机直接上去？”
“对，”嫦娥说，“在鸟笼找终端也未必能得到线索。”
“不同系统……吗？”诺伊皱眉。
“嗯，”嫦娥说，“问过大树林的管理者〈玛尔希〉，那人工物好像是旧文明后期，也就是世界环境剧变时建造的。”
“环境剧变……是指污染区开始出现的时代吗？”
“嗯，应该是。”
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李峰望向通往楼上的走廊尽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转头看向别处时，发现地面水洼里浮着层像油膜的东西，正泛着类似结构色的奇异光泽，在水面晃动。
“李峰，”嫦娥问，“怎么了？”
“那水洼里——”
李峰说着看向水洼，可油膜般的东西已经消失，只剩枯叶和垃圾漂浮着。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
“李峰，”美铃说，“这里虽然仿生人少，但毕竟是废墟，说不定藏着可怕的东西。”
“是啊，”李峰点头，“天已经很晚了，赶紧回运输机吧。”
“好，”诺伊答应。
众人警惕地留意周围动静，往藏运输机的建筑走去。
路上，奈美一直留意着四周。
“我去确认下有没有人从鸟笼跟踪咱们，”奈美说，“那个藤木，我总觉得信不过。”
“我跟你一起去，”美铃跟上。
李峰叫过攻击支援型无人机护送她们。
“那我去取回放在地下的多脚车，”诺伊说。
李峰独自走进略微倾斜的建筑，踏上布满垃圾的楼梯，往屋顶走去。
来到生锈的防火门前，确认周围安全，没发现有人动过的痕迹。
“稍等，”嫦娥的声音响起。
侦查无人机从腰带袋里钻出来，操作起防火门旁的终端。
锈迹斑斑的重门发出刺耳声响，缓缓打开。
李峰确认屋顶情况后，顶着冷风冷雨走了上去。
启动了〈环境适应型迷彩〉的运输机，像面扭曲的镜子，将周围景色映在机身表面。
李峰走近，显示舱门位置的全息投影亮起。
掀开式舱门打开，他脱下湿外套，抖掉水珠，走进驾驶舱。
踏入舱内，运输机系统启动，动体传感器自动确认周围安全。
李峰放好行李，坐在驾驶座上，座椅无声地根据身形调整形状。
他放松身体陷进座椅，松了口气。
稍作休息后，李峰坐直身体，确认美铃她们的情况。
“没事，”嫦娥说，“已经确认完周围，正往这儿来。”
“那就好。”
李峰背靠座椅，看向监控里的景象——高楼间，那座正多面体巨塔偶尔会像心跳般，向周围发出奇异的光。
“喂，李峰，”嫦娥问，“你真觉得那建筑被陨石撞了？”
“肯定有东西撞上去了，但是不是陨石我也说不清，”李峰说。
“可鸟笼里很多人都说是陨石啊……”
“不管是什么，旧设施肯定是因此出了问题，”李峰说，“不然这不停的雨没法解释。”
“总觉得有点吓人，”嫦娥说。
监控里，空中的净水设施正发出低鸣，大量汲水。
李峰听着驾驶舱系统模拟的环境音，调出周围地图——长时间降雨让很多区域积水，但没有更详细的信息。
“嫦娥，天亮再去那净水设施吧，”李峰说，“等美铃她们回来，让大家休息到出发时间。”
“行是行，”嫦娥问，“那你呢？”
“睡会儿。”
“知道了，我跟大家说。”
“谢了。”
嫦娥的无人机飞向后部舱门，驾驶舱灯光变暗。
李峰望着监控里的净水设施，确定一定是陨石撞击导致内部出了异常——鸟笼周围的怪事就是证明。
可他觉得，长期降雨和农作物受损并非问题本质，建筑内部肯定在悄然发生着“什么”。
这预感越来越强烈：那给建筑投下暗影的“东西”，终将覆盖周围，悄悄蔓延到脚下。
带着这不安的感觉，李峰慢慢闭上眼。
◆
雷光在雨云中勾勒出净水设施的影子，李峰仿佛闻到了废墟升起的冷风和夜晚的气息。
他呼出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
走了很久，可这诡异的森林仿佛没有尽头。
李峰不耐烦地低头，发现地上堆积的“雪”染成了灰色。
蹲下触碰，才知那不是雪，是堆积的沙尘。
树林里传来树枝摩擦声，夹杂着像人或濒死野兽的呻吟。
李峰感到莫名寒意，起身朝森林深处的微光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森林尽头出现一座泛着奇异色彩的巨塔残骸，像是从空中坠落，仍在磷光中燃烧。
李峰穿梭在残骸间，走向中央，发现地面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探头望去，洞底喷出带着奇异色彩的火焰，与周围的怪色共鸣，瞬间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他闭上眼，森林瞬间被黑暗吞噬，只剩诡异的寂静。
仿佛听到洞穴湖面的水滴声，随即狂风呼啸，寒意刺骨。
“明明还是换季的时候，不觉得很冷吗？”不知从哪出现的美女问。
“冷？”李峰立刻反问，声音却发不出。
“我至死都要活在泥泞的地狱里，”水槽深处，形似大脑的怪物在笑，“能想象深海吗？”
李峰不想想象，说着便从楼梯失足滚落。“这在古语里叫〈无尽阶梯〉，”黏液状生物在眼前漂浮着说。
胎儿的哭声在昏暗楼梯回荡。“终于找到了，”像水尸般肿胀的蓝黑色胎儿抱住他的脖子，冰冷刺骨。“我唯一的宝贝。”
强光中，只能称为〈色彩〉的东西在眼前蠕动变形。
又传来低语，温柔却微弱。
李峰想走近些听清楚，刚要触碰那色彩，布满灰尘的地面突然伸出无数带毛的触手，缠住他的身体。
“为了让你容易被它们迷惑，那东西也能轻易感知到你，”熟悉的声音响起，“但别怕，我会保护你。
而且，只要我们想，连世界都能变成想要的样子。”
色彩愈发明亮，周围森林泛起青白磷光。
怪色覆盖四周，树枝作响，有东西在靠近。
可就在触手可及的瞬间，触手彻底遮住了他。
“来自远方的人啊，这里只有冰冷黑暗的世界。”
触手被耀眼光芒穿透，色彩与低语一同消散。
一切崩塌，带着死亡气息的冷风抚过脸颊。
“醒醒，李峰。”
好冷，李峰颤抖着。
“没办法，这里本就不是生灵该待的地方，”又是那个声音。
是你救了我吗，凯蒂。
死寂过后，黑暗中传来窃笑。
“这次可真不容易，”声音说。
但还是谢谢你。
“这是注定的，”声音说，“我说过，只要我们想，世界就能改变。”
那是谁决定的？
黑暗中，某物在摇晃。
“在被堆积的消逝吞噬前，我会把你的意识送回该在的地方。”
我们还会再见吗？
“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是吗……
“好了，该醒了。”
谢谢你，凯蒂。
◆
雨声入耳，李峰睁开眼，监控里能看到高楼的轮廓。
胸口的小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浮起。
“醒了？李峰，”嫦娥问。
“嗯，做了个噩梦。”
“这样啊……”
李峰看了看时间，才睡了不到三十分钟。
“喂，李峰，”嫦娥问，“做梦是什么感觉啊……？”
李峰意识模糊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睡着做的梦和醒着看的现实，说到底都是大脑呈现的东西，很难分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不太懂。”
“我也不懂。”
“那，”嫦娥又问，“睡觉是什么感觉？”
“暂时的消逝吧。”
“消逝？”
“放开意识，再重新抓住，反复如此，”李峰说，“一瞬间的事，期间发生什么都不会察觉。”
“听起来有点可怕，”嫦娥说。
“为什么？”
“要是抓不住意识，不就永远消逝了吗？”
“只是比喻啦。”
“我知道，只是……”
“只是？”
“我不想就这么消失啊……”
李峰叹气，坐起身：“嫦娥不会消失的。”
“嗯，不会消失。”嫦娥勉强提高声音。
“只是想想而已。”
“没事吧？”
“没事，”嫦娥说，“可能是这阴沉的雨闹的，净想些怪东西。”
“……或许吧，”李峰重新靠回座椅，“不想这些了。”
“好。”
“我再睡会儿。”
“到时间叫你，放心睡吧。”
“谢了。”
“不客气，”嫦娥说，“晚安，李峰。”
“晚安，嫦娥。”
李峰说完，便向夜色放开了意识。
第293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