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铁蜘蛛跳楼记 re
维德尔（那辆八条腿的铁蜘蛛战车）在废墟堆里溜达。
六条腿中间的圆球驾驶舱。
用了旧文明期的黑科技。
稳得一批。
一点不颠。
全景监控里看的风景。
也贼稳当。
开到瓦砾少、路好走的地段。
李峰把油门杆一推到底。
维德尔嗖地飙起来。
身体就感觉被轻轻按在椅子上。
开起来贼省劲儿。
“这铁蜘蛛真牛逼！”林水在后座感叹。
“嗯，除了椅子硬得硌屁股，没毛病。”
李峰挪了挪屁股。
没啥用。
“得搞个软垫子啊。”他说。
林水猛点头：“同意！”
他们开过一艘老早坠毁、现在爬满藤蔓的巨型宇宙飞船残骸旁边。
然后爬上一栋歪斜大楼的楼顶。
坡越来越陡。
维德尔脚尖“咔哒”弹出爪子。
像壁虎一样扒着墙往上爬。
那个圆球驾驶舱在腿中间自个儿转。
保证里面的人永远坐得端端正正。
所以就算坡陡得快垂直了。
开车环境也没影响。
全景监控的画面也一直对着车头方向。
视野杠杠的。
“都快竖着爬墙了，人一点感觉没有！”李峰挺满意。
“嗯。”林水应了声。
李峰戳了戳控制台：
“接下来试试跳楼。”
“先……先从矮点的地方跳行吗？”林水有点虚。
“林水恐高？”嫦娥的声音钻进李峰耳朵。
林水戴的耳挂式耳机也能清楚听见嫦娥。
“嗯……也不算恐高，就是没上过这么高。”林水的声音通过她的小手台传给嫦娥。
维德尔的系统也连着嫦娥。
所以她的信息也能清楚显示在全景监控上。
“没事儿。”嫦娥安慰她。
“早点克服，心里才踏实嘛。”
听着她俩唠嗑。
维德尔爬到了楼顶。
李峰找了个适合跳楼的地儿。
在楼顶溜达。
“真……真要跳啊？”林水声音发紧。
“当然。关键时候掉链子就完蛋了，得好好试试这功能。”
他松开操纵杆。
戴上那副像薄银纸、贴着电极片的手套式操控器。
握拳。
张开。
找感觉。
手一动。
维德尔前头的机械臂也跟着动。
好玩的是。
他转手腕。
机械臂也跟着转圈。
当然。
他手腕没法真转一圈回来——人关节没那么牛。
这是机器才有的本事。
他灵活地操控维德尔的机械臂。
扒拉开挡路的破砖头。
驾驶舱的传感器实时捕捉手臂动作。
传到维德尔的机械臂上。
动作贼精准。
戴这手套。
就是为了让手指头的小动作不被衣服啥的干扰。
准确传过去。
说到底。
还是得靠这些老古董技术。
楼顶上。
散着些旧文明期的特殊沥青碎片。
这玩意儿几乎没老化。
诉说着文明崩塌那会儿。
炸弹有多狠。
估计是爆炸冲击波崩上来的。
他从楼边探身往下瞅。
几十米底下。
杂草丛生的路上。
没啥碍事的瓦砾。
“林水，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
“不太行……但没事。”
“赶紧跳吧李峰！”嫦娥催他。
他操控维德尔后退几步。
然后猛地加速。
冲下屋顶！
短暂的失重感。
维德尔呼呼往下掉。
听见林水压抑的小声惊呼。
他瞄了眼控制台屏幕。
〈重力场生成装置启动〉的蓝字亮了。
维德尔自动调整姿势。
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是维德尔脚尖生成的小型重力场。
把下坠的劲儿给卸了。
“这玩意儿真神了！林水看见没？”李峰有点激动。
“虽然没搞懂咋回事，但好厉害！”林水晃着黑脑袋。
“生成了重力场抵消冲击。旧文明期的技术还是这么邪乎。”嫦娥声音也透着兴奋。
李峰检查着控制台屏幕。
生成重力场贼耗能。
但用好了。
战斗中能占大便宜。
比如。
就算维德尔的爪子抓不住旧文明期的硬墙。
靠生成重力场。
说不定也能吸上去移动。
“能限定生成重力场……旧文明期的技术连物理规律都能无视？”林水问。
“好像还能干更邪门的事儿呢！”嫦娥得意洋洋。
李峰不懂她得意啥。
但这技术确实牛逼。
当然。
他完全不懂原理。
重力场生成装置就是个黑盒子。
连嫦娥都不知道它咋运作的。
当初往维德尔上装的时候。
为了找说明书。
他不顾危险。
在废墟的军事设施里钻了好几回。
差点被人拟撕了。
找到个废弃终端。
突破层层安全防护。
好不容易下载到说明书时。
他累得连高兴的劲儿都没了。
不过结果还行。
努力没白费。
爬上楼。
跳下来。
玩了几回。
过瘾了。
他把维德尔停在路边。
打开舱盖。
回头说：
“该你了林水。”
“我……我来开？”林水一脸懵。
“当然。你得学会开维德尔，不然出事了抓瞎。”
“……也是。知道了，我试试。”
李峰挪到后座。
看着林水柔顺的黑发。
教她怎么操控。
提前给她戴上操控机械臂的手套。
手边的操纵杆只在开火时管射击。
手套应该不碍事。
维德尔贼好开。
油门杆、脚下踏板加上身体重心移动。
就能搞定大部分操作。
林水很快就上手了。
“你开车天赋不错啊。”李峰夸道。
“比李峰强多了！”嫦娥立刻补刀。
“别笑话我啦……”林水嘴上这么说，听着倒不反感。
在林水操控下。
维德尔灵活地爬上一栋缠着巨大工程机器人的楼。
没费啥劲儿就上了楼顶。
“真……真壮观啊。”林水感叹。
李峰同意。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蓝色大海。
移开视线。
旧文明期留下的无数摩天大楼杵在那儿。
歪斜倒塌的高速公路高架桥尽头。
有座金字塔型的巨楼。
大得让人眼晕。
楼身上全是战时炸弹炸出来的大窟窿。
远处高楼群的一角。
立着一排炮口朝天的建筑。
嫦娥说这是战争初期为了打敌军轰炸机盖的。
里面存着海量炮弹。
防炸墙用的旧文明期特种钢。
硬得离谱。
据说这些炮弹炸起来。
冲击波不会祸害旁边楼。
“李峰，那是什么？”林水指着天。
“是无人轰炸机。”
监控画面自动放大。
“真的是……飞机！”林水声音透着兴奋，“头回见飞机！这么大铁疙瘩能飞真神了……对了，轰炸机是要去扔炸弹吗？”
“有的会去扔哦。”嫦娥接话。
“仗还没打完？”
“不是所有，但机器的战争好像没停呢。”
“是人工智能在接着打吗……？”
“没人工智能那么高级的脑子，但轰炸机和基地还在死脑筋执行人类老早以前的命令。轰炸机飞回来自动加油，没脑子的机器人装炸弹，连炸弹都是自动工厂造的。”
“不能让它停下吗？”
李峰望着高空飞过的轰炸机。
对林水说：
“够呛。首先，咱不知道它打哪儿来——是中国的军事基地？还是隔海那片大陆？其次，就咱俩，根本闯不进那种塞满军用机器警卫的鬼地方。”
“机器警卫？”
“战斗机器人，军事基地标配。以前拾荒者工会联合高手佣兵搞过行动，目标是驻中国的外国军队基地，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蹲在后头等着的后勤人员。”
“这样啊……”
林水琥珀色的眼睛望着远天的轰炸机。
“嗯？”嫦娥突然出声。
“李峰，有人类反应……不对，是人拟？”
李峰看向监控显示的地图。
维德尔的运动传感器有反应了。
地图上冒出个红点。
一闪一闪的红点正从他们脚下这栋楼的正下方经过。
林水操控维德尔脑袋转向地面。
贴在建筑墙上往下看。
只见底下路上。
一个穿黄色雨衣的小孩在狂奔。
后面追着个四条腿走路的人拟。
“李峰！有孩子被袭击了！”林水喊。
“林水，等等——”
他话没说完。
林水已经操控维德尔蹬墙跳了出去！
维德尔直接砸在孩子和人拟中间。
林水操控机械腿一脚踹飞人拟。
那穿破布的人拟被踹飞。
在地上打滚。
吐血。
又飞快爬起来。
“嫦娥，开舱盖！”李峰吼。
他从后座抄起步枪。
迅速瞄准。
舱盖还没完全打开。
子弹就穿过缝隙。
射进扑过来的人拟嘴里。
带着脑浆从后脑勺穿出。
人拟摇摇晃晃往错的方向跑了几步。
一头撞在墙上。
不动了。
李峰跳下维德尔。
对着还想爬起来的人拟脑袋补枪。
正要开第三枪时停手。
人拟的脑袋从下巴往上已经没了。
这只没皮、肢体黏糊糊的人拟抽抽着。
虽然没死透。
但已经废了。
他转身想回维德尔。
却没看见应该在里面的林水。
她大概是去护那个被人拟追的孩子了。
孩子……？
这鬼地方哪来的孩子……？
他冲过去。
从后面一把抱住林水。
跳上被嫦娥远程操控过来的维德尔。
“嫦娥，全速！跑！”
舱盖关上的同时。
维德尔猛地加速。
把他死死按在座椅上。
“李峰，孩子——”
他忍不住吼出来：
“那不是孩子！”
回头一看。
那“孩子”正以非人的速度追来！
黄色雨衣的兜帽被风吹开。
露出银光闪闪的头骨。
眼睛冒着红光。
“守护者……”林水声音发抖。
“中计了。嫦娥，上墙！”
维德尔躲开瓦砾狂奔。
猛地跳向墙壁。
吸在上面继续爬。
孩童模样的守护者也用脚抠进旧文明期的硬墙。
紧追不舍。
“林水，安全带！”被他抱着的林水赶紧钻到他身下。
咔嗒咔嗒飞快系好安全带。“抱紧我，别让我掉下去！”
嫦娥懂他意思。
操控维德尔挪到合适位置。
猛地蹬墙跳向空中！
失重感袭来。
李峰皱着眉。
盯着追来的守护者。
林水死死抱住他固定身体。
他操作步枪枪栓。
冷静扣动扳机。
子弹打中守护者的脚。
让它失去平衡。
滚进瓦砾堆。
“嫦娥，快跑！”
挪到后座回头看。
孩童型守护者站在原地。
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他觉得不对劲。
大概因为金属头骨根本做不出表情吧。
确认周围安全。
他松了口气。
重重靠回椅背。
“对不起……”林水声音蔫蔫的。
“不用道歉。”他真心实意，“这次变数太多，不怪你，我也没生气。”
“嗯……”
维德尔在沉默中前进。
搜索着周边。
开出杂乱的废墟堆。
视野豁然开朗。
从人工建筑的灰色世界。
闯进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世界。
这片突然冒在市中心的巨大森林。
是在炸弹炸出的大坑里。
花了老长时间长出来的。
高草随风摇摆。
里头有长相奇特的虫子飞来飞去。
“快到‘鸟笼’了。”他对情绪低落的林水说。
“李峰……”林水开口。
“你……怕打架吗？”
他琢磨了下她的意思。
放弃了。
直接答：
“怕啊，贼怕。”
“骗人。据我所知，你打架一直很勇。”
他对她的反应有点惊讶。
“没骗你。我倒觉得，说不怕打架的才是骗子。”
“为啥？”
“受伤疼得要死，还可能真死了。”
“我也怕疼。”
他看着草丛里偶尔飞过的超大号虫子。
像说小时候秘密似的。
轻声对林水说：
“我有过差点嗝屁的经历。疼得脑子发糊那会儿，我向老天爷求——救救我，只要活过今天，再也不干这种蠢事，要堂堂正正活下去。”
他自嘲地笑了。
自己压根不信神。
“不过，人大概就是记吃不记打。不知不觉又惹上麻烦，又害怕得要死。但本性难移，没招儿。”
“我也怕，还总给你添麻烦……”
“后悔了？”
林水摇头：
“能反悔吗？我说过，要罩着你。”
一瞬间。
他好像看见据点里管家机器人和林水的影子。
但只是错觉。
“不反悔。可能有点狂，但我想跟你平起平坐。你帮我，我也帮你，不，我会做得更好。”
“能那样就好了。”
“嗯哪。”嫦娥也帮腔。
“我挺你。”
就在这时。
他突然感觉有人在看。
猛回头。
倒塌的楼宇间。
瓦砾散落的马路中央。
站着一个人。
操控监控放大画面。
看见一个穿旧长风衣、戴红色面具的怪人。
头上顶着标志性的两只鹿角。
腰里别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刀。
再放大画面。
“是守护者。”嫦娥说。
衣服缝隙里露出的金属骨架雪白。
“是刚才那孩子追来了？”林水操控维德尔转向。
李峰摇头：
“不，是另一个。”
守护者指向废墟街道。
随即消失在瓦砾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