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余波尚未平息,小院内的空气却比之前更加凝滞。苏茹长老布下的冰晶结界尚未撤去,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光,映照着地上被禁锢的黑袍人,以及两位金丹长老惊疑不定的面孔。
柳云鹤与苏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风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怀中那枚刚刚平息下去、却依旧散发着淡淡余温的墨渊令所在的位置。那股瞬间打断鬼巫教筑基修士遁法、带着古老星辰威严的封禁之力,绝不可能是一个炼气期弟子自身所能拥有。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身怀异宝,且是品阶极高、来历极其神秘的异宝!
“林风,”柳云鹤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灼热,“方才那股力量……源自何物?”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但那眼神深处的探究与贪婪,几乎无法掩饰。
苏茹虽未言语,但清冷的眸光同样锐利如剑,周身寒气隐隐将林风也笼罩在内,防止他有任何异动,也防止柳云鹤抢先下手。
林风心念电转,知道墨渊令的暴露已无法挽回。硬扛或狡辩只会让情况更糟,必须给出一个部分真相,转移焦点,并将水搅浑。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与“茫然”,从怀中缓缓取出那枚非金非木、刻有星辰轨迹与云纹的墨渊令,双手托起:“回二位长老,方才危急关头,晚辈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感觉怀中这枚家传古令突然发烫,然后……便是那样了。”
“家传古令?”柳云鹤眉头紧皱,神识毫不客气地扫向墨渊令,却被一层无形的力量轻柔挡开,无法深入探查,这更让他心中震动。“此令从何而来?有何来历?”
林风依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半真半假道:“此令乃晚辈年幼时,于家族后山一坐化古修遗骸旁所得,与之相伴的还有几卷残缺的丹方与杂记,清心散便是从中悟得。晚辈只知其材质特殊,一直贴身佩戴,有微弱安神之效,却不知它竟有如此威能……”他将墨渊令与那虚构的“坐化前辈”绑定,并将清心散的来源也归于此,增加可信度。
“坐化古修?残缺杂记?”苏茹重复了一句,与柳云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能留下如此宝物和诡异丹方的古修,其来历绝非寻常!此子口中的“坐化”,是真是假?那古修是真的坐化,还是……另有机缘?
就在两人沉吟,权衡着是立刻拿下林风逼问,还是采取怀柔策略时——
“嗖!嗖!嗖!”
数道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迅速降临小院上空。为首者,正是玄云宗宗主,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如海的中年道人,身着玄色道袍,不怒自威。其身后,跟着执法堂韩长老、传功堂长老,以及脸色铁青的周擎!
宗主亲至!三大堂口长老齐聚!
显然,此地的动静,尤其是最后那股浩瀚的星辰封禁之力,已然惊动了玄云宗最高层。
“参见宗主!”柳云鹤与苏茹立刻行礼。
宗主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狼藉的小院,被禁锢的黑袍人,最终落在林风以及他手中那枚墨渊令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但很快恢复古井无波。
“此地非议事之所。”宗主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人犯押入执法堂水牢,严加看管!林风,带上你那枚古令,随我等前往‘云霄殿’。”
云霄殿,玄云宗议事大殿!
这是要三堂会审!
林风心中一沉,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将墨渊令握紧,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弟子遵命。”
片刻后,云霄殿内。
宗主高坐主位,柳云鹤、苏茹、韩长老、传功长老分列左右,周擎则站在韩长老下首,目光阴鸷。大殿中央,只站着林风一人。殿门紧闭,强大的禁制隔绝内外。
“林风,”宗主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将今夜之事,以及此令来历,原原本本,细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压力如山,数位金丹,一位元婴(宗主)的目光汇聚一身。
林风稳住心神,将之前对柳、苏二人的说辞再次复述一遍,语气诚恳,细节一致,并将鬼巫教夜袭与地脉古镜异动、藏书阁发现微型符箓等事联系起来,暗示鬼巫教可能一直在图谋玄云宗,而自己或许因身怀此令或特殊灵根,成为了他们的目标之一。
他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被动卷入”、“身怀奇遇但懵懂无知”的位置上,并将矛盾引向了外敌鬼巫教。
听完叙述,殿内陷入沉默。
半晌,传功长老抚须道:“若此子所言非虚,那坐化古修恐怕来历惊人。此令……观其纹路气息,非我界常见之物,倒与一些上古典籍中提及的‘星宫’、‘观星阁’等缥缈传说有几分相似。”
柳云鹤立刻接口:“宗主,无论此令来历如何,林风此子天赋异禀,身负未知天品灵根,更与此令有缘,实乃天赐我玄云宗之良才美质!当收入门下,倾力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宗门栋梁!至于此令,可由宗门暂为保管研究,待其成长后再行交还亦可。”他依旧想将林风和古令都控制在丹霞峰。
“柳师兄此言差矣!”周擎忍不住出声反驳,他绝不能坐视林风得势,“此子来历不明,所持之物诡异,更引来鬼巫教窥伺,实乃灾星!依我之见,当严加审查其与鬼巫教是否真有勾结!此令更是不祥之物,当由执法堂封存,彻查其底细!”
“周师弟!莫非忘了地脉窟中是谁力挽狂澜?又是谁刚刚协助擒下鬼巫教筑基?”苏茹冷声开口,她虽对林风有所保留,但更厌恶周擎这般不顾大局的倾轧。
几位长老各执一词,争论起来。
宗主始终沉默,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目光深邃地看着林风,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
林风垂首而立,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他感觉到,怀中的墨渊令似乎与这云霄殿深处,或者说与整个玄云宗的山川地脉,产生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是因为地脉古镜吗?还是……这玄云宗本身,就与墨渊、源星阁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就在争论不休之际,宗主忽然抬手,止住了众人的声音。
他看向林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性的力量:“林风。”
“弟子在。”
“你之天赋,你之机缘,确属罕见。然福兮祸所伏,鬼巫教因你而动是实,此令牵涉甚大亦是实。”宗主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入我玄云宗,可。但非入丹霞、冰魄,亦非执法堂。”
众人皆是一怔。
宗主继续道:“玄云宗后山,有一‘隐修洞’,乃历代弟子静思己过或潜心突破之地,灵气虽非最盛,却足够清净。你便暂入隐修洞,非召不得出。宗门会提供基础资源,你可在洞中自行修炼。至于此令……”
宗主目光落在墨渊令上,沉吟片刻:“暂由你自行保管。但需立下心魔大誓,不得以此令为非作歹,不得背叛宗门。宗门若有需,你需配合研究此令之秘。你可能做到?”
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意料!
既未如柳云鹤所愿重点培养,也未如周擎所愿严加看管,而是选择了看似“冷处理”的软禁!让林风待在偏僻的隐修洞,资源有限,行动受限,却又允许他保留墨渊令!
柳云鹤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周擎更是急道:“宗主!此令危险,岂能留于他手?!”
宗主淡淡看了周擎一眼:“此令已认他为主,强行剥离,恐生不测。置于宗门,鬼巫教目标便直指宗门核心。留于他身,祸水东引,亦可观察。此事,无需再议。”
姜还是老的辣!宗主此举,看似放任,实则将林风置于一个更微妙的位置——他依旧是诱饵,吸引鬼巫教的火力;他依旧是研究对象,但研究的主导权牢牢掌握在宗门手中;同时,也避免了宗门内部因他而起的激烈争斗。
林风心中凛然,这位宗主,手段高明!但他没有选择。能保留墨渊令,已是最好结果。
“弟子……遵命!愿立心魔大誓!”林风躬身应下。
很快,在心魔大誓的约束下,林风在几位长老的“护送”下,离开了云霄殿,前往后山那处名为“隐修洞”的偏僻所在。
望着林风离去的背影,周擎眼中满是不甘。柳云鹤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什么。苏茹面无表情。韩长老与传功长老则若有所思。
宗主独自坐于殿中,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残破的、与墨渊令材质有几分相似的玉片,其上纹路早已模糊。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星纹现,乱局起……源星阁的传承,终于又现世了么……鬼巫教,你们到底在找什么?这片残垣断壁的‘观星台’,又能守住多久的秘密……”
而此刻,被送入隐修洞的林风,在石门关闭的刹那,怀中的墨渊令再次传来清晰的温热,并隐隐指向洞窟深处。
他抬头望去,只见这看似简陋的洞窟石壁之上,隐约可见一些早已被岁月磨蚀的、断断续续的奇异刻痕。
那些刻痕的走势……与他识海中的星纹,竟有几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