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大厅的炭火烧得正旺，赤红的炭块在铜炉中噼啪作响，将满厅的鎏金器皿映照得愈发耀眼。酒过三巡，案上的烤乳猪表皮焦脆流油，琥珀色的佳酿在夜光杯中晃出绵密的酒线，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与酒香的混合气息，却压不住厅内愈发炽热的野心。
王成端着酒杯站起身，紫袍下摆扫过铺地的西域毛毯，留下一道褶皱。他身形虽已老迈，此刻却腰杆挺直，眼神如炬，扫过在座的各族族长，声音洪亮得盖过了炉中炭响：“诸位！我王氏在阴平扎根百年，从先祖挑着货郎担入蜀，到如今坐拥半城土地，盐铁之利尽入囊中 —— 这大汉换了多少皇帝？灵帝昏庸，少帝短命，如今献帝被曹操攥在手心当傀儡！益州换了多少州牧？刘焉割据，刘璋暗弱，哪个敢动我王氏一根手指头？”
他将酒杯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出几滴，落在红木案面的雕花上，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像极了鲜血漫过沟壑：“如今一个西凉蛮夷，仗着几杆破枪，就想接管阴平？庄凯小儿，不过是借了庄霸的余威，侥幸打下成都，真当我益州士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王族长说得是！” 紧邻王成的贾氏族长率先拍案而起，他满脸通红，不知是醉意还是怒意，“西凉军入蜀后，虽开仓放粮收买人心，可骨子里还是蛮族习性！前日我族的粮车过剑阁，被他们的士兵盘查了整整两个时辰，这要是在往日，谁敢动我贾家的东西？”
“贾族长所言极是！” 另一位张氏族长捋着山羊胡，语气愤愤，“我家小儿在郡学读书，前日不过是说了句‘西凉兵粗鲁’，就被巡逻的士兵呵斥，这口气我咽不下！王氏若要起事，我张氏愿出五百私兵，粮米百石！”
各族族长纷纷附和，一时间厅内怨声四起，拍案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有人痛陈西凉军的 “跋扈”，有人炫耀自家的财力兵力，更有人已经开始畅想起事成功后，如何瓜分阴平的土地商铺，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仿佛庄凯的头颅已是囊中之物。
赵虎端着酒杯坐在角落，低头饮酒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故意将酒液洒在衣襟上，装作不胜酒力的憨态，实则将每个人的嘴脸都记在心里。这些士族平日欺压百姓，此刻面对西凉军的威慑，却只敢在酒桌上逞凶，真是一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
“李首领！” 王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喧闹，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赵虎身上。王成走到他面前，亲自为他添满酒杯，语气带着拉拢的热络，“我观你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手下那三千弟兄，皆是敢打敢杀的好汉，我有意将他们都接入府中，编入我的私兵，也好让你方便统领，不知你方便否？”
赵虎连忙放下酒杯，起身躬身，动作幅度极大，险些碰翻案上的酒壶：“王族长如此器重小人，小人感激涕零！实不相瞒，我在离开山寨前，已经跟二当家交代清楚，让他带着弟兄们随时待命。只要王族长一声令下，别说入府，就算是让他们立刻去攻打法正的营寨，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 “忠诚” 的潮红，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算计：“只是弟兄们都是粗人，身上带着兵器，白天入城怕是会引起马岱那厮的注意。不如等入夜后，借着运送粮草的名义，让他们分批入城，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哈哈哈！甚好！甚合我意！” 王成抚掌大笑，拍着赵虎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李首领不仅勇猛，心思也这般缜密，真是我王氏的福气！旭儿！”
王旭正端着酒杯与旁的族长吹嘘，闻言立刻快步上前，躬身道：“父亲，孩儿在！”
“你现在立刻动身去黑虎山，” 王成的语气变得严肃，从腰间解下一枚鎏金令牌递给王旭，“拿着我的令牌，去接应李首领的弟兄。入夜后，从西城门入城 —— 西城门的守将是我们的人，不会多问。将他们安排在府西侧的营寨，与我的私兵分开驻扎，先让他们饱餐一顿，明日再编入军伍。”
“孩儿遵命！” 王旭双手接过令牌，脸上满是兴奋。能负责这么重要的差事，若是办得漂亮，父亲定会对他刮目相看。他对着赵虎拱了拱手，“李首领放心，你的弟兄，我定会妥善安置。”
“有劳王公子了！” 赵虎连忙回礼，看着王旭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冷笑：来得正好，我的人入了府，王氏的棺材板，就算钉死了一半。
王旭离去后，厅内的气氛愈发热烈。王成端着酒杯，再次开口：“李首领，你刚入我王氏，还未熟悉府中情况。不如你先留在府中，今日便开始帮我操练兵卒如何？你的勇武，正好能让我的这些儿郎们开开眼界，学学真本事。”
“小人在所不辞！” 赵虎躬身应道，“能为王氏效力，是小人的荣幸。只是小人粗鄙，不懂什么章法，怕误了王族长的大事。”
“无妨！” 王成摆了摆手，语气豪迈，“我要的就是你这身悍勇！我的这些私兵，大多是流民出身，缺的就是敢打敢杀的气势。你只要把你的本事教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刀真枪的拼杀，便足够了！”
他对着身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把府中所有的私兵都召集到校场，让李首领好好指点指点他们！”
“老奴遵命！” 管家躬身退下，快步走出大厅。
王成又对着在座的各族族长笑道：“诸位，不如随我一同到校场看看？让大家也见识见识李首领的手段，顺便看看我王氏的军威！”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各族族长纷纷应和，簇拥着王成，跟在赵虎身后，朝着府西侧的校场走去。
赵虎跟在人群中，看似顺从地引路，实则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沿途的环境。从大厅到西校场，要经过三道木门，每道木门都有四名私兵守卫，腰间佩刀，手持长矛，神色警惕。道路两旁的院墙下，每隔十步便有一个了望口，里面隐约能看到弓箭手的身影。西侧营寨紧邻府墙，墙外便是阴平城的小巷，营寨门口有一座箭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营区 —— 这里，正是两日后他与马岱约定的突破口。
他将每一处防御工事的位置、守卫的数量都记在心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心中已经勾勒出了两日后的行动路线：子时一到，先点燃西侧营寨的粮仓作为信号，再率领混入的步兵营弟兄夺取箭楼，打开西侧府门，迎接马岱的铁骑入城。至于那些所谓的私兵，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穿过最后一道木门，一片开阔的空地出现在眼前 —— 这便是王氏的校场。校场东西长约三百步，南北宽约两百步，地面被夯实得坚硬平整，四周插着数十面黑色的 “王” 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校场北侧搭建着一座高台，高台上摆放着几张桌椅，显然是用于观礼和训话的地方。南侧则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兵器架，上面插着长矛、大刀、弓箭等兵器，只是大多锈迹斑斑，看起来许久未曾用过。
此时，王氏的私兵已经开始集结。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却大多衣甲不整，有的穿着破烂的草鞋，有的甚至连头盔都没有，只是用一块黑布裹着头。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交头接耳，神色散漫，不少人还打着哈欠，看起来毫无纪律可言。
“哈哈哈！各位请看！” 王成走上高台，指着下方密密麻麻的私兵，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这便是我在府中藏着的三万精锐！另外一万分布在阴平各地！个个都是敢打敢杀的汉子，只要我一声令下，便能踏平马岱的营寨，攻破阴平城门！”
各族族长纷纷惊叹起来，语气中满是恭维：“王族长好魄力！府中三万精锐，这等实力，别说阴平，就算是整个益州北部，也无人能及！”
“有这等雄师，庄凯小儿何足惧哉！”
“王族长英明！我等定当全力支持！”
赵虎站在高台之下，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私兵，胃里一阵翻涌。这也叫精锐？比他当年训练的民壮还要不如。三万乌合之众，装备简陋，纪律涣散，连基本的队列都站不整齐，真要是遇上西凉铁骑，怕是一个冲锋就会溃散。王成老匹夫，真是坐井观天，不知天高地厚。
王成享受着众人的恭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扫过台下的各族族长，语气冰冷：“我今日将我的家底亮出来，并非炫耀，而是让大家知道，我王氏有能力拿下阴平，有能力对抗西凉军！但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今日在场的各位，都是我王氏的盟友，若是有人敢泄露风声，或是暗中勾结马岱、吴兰……”
他猛地一拍桌面，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休怪我王成心狠手辣！我王氏百年基业，能让你们依附，也能让你们彻底从阴平消失！”
各族族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纷纷躬身道：“王族长放心！我等对王氏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
“绝不敢泄露半个字！”
王成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重新变得缓和：“诸位不必惊慌，我相信大家的忠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拿下阴平，日后大家都是开国功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走下高台，来到赵虎面前，亲自为他递上一面先锋大旗，旗面鲜红，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 “将” 字。“李首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王家军的先锋大将！这面先锋旗，便交给你了！”
赵虎双手接过大旗，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说道：“小人李大目，谢王族长提拔！定当竭尽所能，训练兵卒，辅佐王族长成就大业！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好！起来吧！” 王成扶起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我相信你！现在，就让大家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赵虎站起身，握着先锋大旗，目光扫过台下的私兵。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喝一声：“都给我站好！”
这声大喝如同惊雷般响起，震得私兵们纷纷抬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赵虎提着大旗，快步走到校场中央，声音如同洪钟：“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出身，从今日起，你们就是王家军的兵！是兵，就要有兵的样子！现在，所有人听我号令，排成十列，每列三百人！最快排好的一队，今日有肉吃！最慢的一队，今日没饭吃！”
私兵们闻言，顿时炸开了锅。有肉吃的诱惑让他们瞬间来了精神，纷纷推搡着排队，只是平日里毫无训练，队列依旧混乱不堪。赵虎皱了皱眉，提着大刀走到最混乱的一队，对着一个迟迟不肯排队的私兵大喝一声：“磨蹭什么！”
那私兵抬头瞪了赵虎一眼，刚想开口反驳，赵虎已经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神冰冷得吓人：“再敢废话，老子砍了你的头！”
那私兵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爬起来，乖乖地跑到队列中。其他私兵见状，再也不敢怠慢，纷纷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便勉强排成了十列。
王成站在高台上，看着赵虎雷厉风行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将才！有他训练，我的这些兵，定能成为精锐！”
各族族长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赞叹。只有赵虎自己知道，他哪里是在训练这些私兵，不过是在拖延时间，顺便观察校场的防御漏洞罢了。他故意将私兵们折腾得筋疲力尽，让他们晚上放松警惕，为自己的弟兄入城后的行动创造条件。
夜幕渐渐降临，阴平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王氏大宅内灯火通明。王旭带着赵虎的 “三千弟兄”，借着运送粮草的名义，从西城门顺利入城。这些 “弟兄” 都是步兵营的精锐，早已换上了普通绿林人士的服装，故意装作粗鄙不堪的样子，扛着包裹，骂骂咧咧地走进王氏大宅。
城门守将看到王旭手中的鎏金令牌，又看到领头的 “二当家”递过来的几锭银子，立刻眉开眼笑，连检查都没检查，便挥手放行。王旭带着人一路来到西侧营寨，将他们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帐篷里，还特意让人送来酒肉，嘱咐他们好好休息。
“二当家” 对着王旭拱手道谢，脸上满是 “感激”，待王旭离去后，他立刻召集手下弟兄，低声说道：“将军先前有令，两日后子时，以粮仓火光为号，夺取箭楼，打开府门，迎接马岱将军入城！在此之前，所有人都要装作安分守己，不可暴露身份！”
“遵命！” 弟兄们齐声应道，声音压得极低，眼神却透着锐利的光芒。
与此同时，阴平太守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守府的议事堂内，灯火通明，马岱和吴兰相对而坐，案上摆放着一张阴平城的舆图，舆图上用朱砂标注着王氏大宅的位置、防御工事以及各条进攻路线。
“马将军，赵将军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 吴兰指着舆图上的王氏大宅，语气凝重地说道，“方才赵将军的亲信传来消息，他已经成功取得王成和王旭的信任，中午已经进入王府，而刚刚他手下的三千弟兄也已顺利入城，安置王府内。约定两日后的子时，以粮仓的火光为号，我们从外进攻，他从内接应，一举攻破王氏大宅。”
马岱点了点头，手指在舆图上的王氏大宅位置轻轻敲击着，语气沉稳：“王氏的防御重点都在门口的箭楼和院墙高大，赵将军能先进去做内应是最好的办法。两日后子时，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王氏的私兵经过一天的操练，定会放松警惕，此时进攻，事半功倍。”
他抬起头，看向吴兰：“李氏那边的情况如何？李中有没有明确表态？”
“李中已经明确表示，愿意配合我们。” 吴兰答道，“他说王氏平日里欺压士族，早已引起众怒，只是大家敢怒不敢言。如今我们要剿灭王氏，他自然全力支持。他承诺，两日后子时，会率领李氏的私兵，守住阴平城内的各条主要街道，防止王氏的残兵逃窜，同时封锁消息，不让任何风声泄露出去。”
“甚好。” 马岱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李氏在阴平经营多年，熟悉城内情况，有他们相助，我们便能将王氏的残兵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王氏大宅的方向，夜色中，那片区域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私兵的呼喝声，透着嚣张与狂妄。
“王成老匹夫，自以为根基深厚，兵力雄厚，便敢与我西凉军作对。” 马岱的语气冰冷，带着浓浓的杀意，“他却不知道，他所倚仗的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他的四万私兵，不过是乌合之众；他所信任的盟友，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辈；他所器重的先锋大将，却是取他性命的催命符。”
吴兰也站起身，走到马岱身旁，语气坚定地说道：“王氏在阴平作恶多年，欺压百姓，垄断盐铁，早已天怒人怨。此次剿灭王氏，不仅能清除益州北部的隐患，还能赢得阴平百姓的民心，为大公子稳定益州打下基础。”
“不错。” 马岱点了点头，“传令下去，让全军将士做好准备。明日开始，加强对王氏大宅的监视，不可打草惊蛇。两日后子时，准时发起进攻。三千骑兵由我率领，从大门突破，直取王氏大宅；一万步兵由你率领，封锁王氏大宅两侧和后门出口，防止王氏残兵逃窜。务必全歼王氏，一个不留！”
“末将遵命！” 吴兰躬身应道，语气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