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具有实质重量的黑暗,伴随着一种仿佛浸泡在冷却的金属血浆中的滞涩感。侦察艇“探路者一号”如同被吞入巨鲸腹中的小鱼,在无形的牵引力场作用下,沿着一条由蠕动暗银色物质构成的、直径不断变化的管道,缓慢而无可抗拒地向深处滑去。艇身偶尔轻微震动,那是外部粘稠物质流动产生的摩擦。
舷窗外,是绝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艇体表面护甲的能量微光和内部仪器屏幕的冷光,在舷窗上投下模糊的反光,映照出乘员们紧绷而苍白的脸。主动传感器早已关闭,被动接收器传回的只有一片混沌的低频嗡鸣和无法解析的物质密度变化。空气循环系统勉强工作着,但每个人都觉得呼吸到的空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仿佛置身于某种巨大生物的消化道中。
赵磐坐在驾驶位上,双手虚按在操纵杆上,没有试图与牵引力场对抗——那是徒劳的。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头盔内投影的有限数据上:艇体结构应力(轻微但持续)、能量储备(29%且缓慢下降,维持伪装信号和基础维生消耗)、外部环境基础读数(压力稳定但偏高,温度极低,辐射背景异常但尚在护甲可承受范围)。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将所有的不安与焦虑都压在了理智的冰层之下。
米卡尔坐在副驾驶位,身体前倾,脖子上的肌肉绷得像钢丝,眼睛死死瞪着前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想用目光烧穿它。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武器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通讯频道里一片静默,但他粗重的呼吸声透过内部收音清晰可闻。
乘员舱里,哈兰长老紧挨着苏瑾坐着,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快速在膝上的加固数据板上记录着被动传感器捕捉到的任何细微波动——管道壁物质流动的频率、偶尔传来的、仿佛远处金属结构变形的沉闷声响、环境辐射能的微小起伏。他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数据流,镜片后的眼睛因专注而微微眯起,恐惧被学者本能的好奇和记录欲暂时压制。
苏瑾是整个艇内状态最差,也最关键的。她依旧闭着眼,身体被安全带固定着,却仍不时因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而轻轻晃动。眉心那点淡金蓝色的光晕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亮度比之前暗淡了许多。一层细密的冷汗布满了她的额头和脖颈,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全部的意志力都用于维持那条脆弱的“伪装信号”,对抗着“织网者”母舰内部无处不在的、试图解析、同化一切外来信息的混乱逻辑场。她能感觉到,自己编织的“信号”如同投入泥沼的蛛丝,正在被缓慢地、持续地侵蚀和污染。
“牵引力场稳定……移动方向持续向下……约负十五度角……”哈兰长老低声汇报着,声音在寂静的舱室内显得格外清晰,“管道直径……在三百至五百米间波动……物质构成复杂,无法精确分析,但含有大量非自然合金和……有机质衰变残留。”
有机质?这头金属巨兽体内,还残留着生物组织的痕迹?这个发现让哈兰心中一凛。
就在此时,牵引力场的力度和方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侦察艇的速度略微减缓,并且开始缓缓转向。
“要到了吗?”米卡尔忍不住出声,声音沙哑。
“不清楚。前方……出现微弱光源反馈。”哈兰调整数据板,将过滤后的图像投影到舱内共享屏幕上。
画面粗糙、充满噪点,但足以让人看清。前方管道的尽头,黑暗似乎稀释了一些,透出一种朦胧的、不均匀的暗红色光芒,像是透过毛玻璃看到的熔炉内部。管道的形状也变得不再规整,边缘出现了复杂的、如同珊瑚或树根般的分叉结构。
侦察艇滑出了管道的末端。
眼前豁然开朗,却又陷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的景象。
他们进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无比庞大的空间。这里不像飞船的内部舱室,更像是一个……由金属、晶体、凝固的能量流和无数难以名状的残骸构成的、缓慢蠕动着的“生态腔”。空间的“墙壁”和“地面”由那些不断流淌、变幻的暗银色物质构成,其间镶嵌着大大小小、发出不同颜色暗淡光芒的晶体节点和能量导管,如同怪物的神经丛和血管。腔室顶部高不可及,隐没在弥漫的、带着暗红色微光的雾气中。
而在这个腔室的“地面”和“墙壁”上,遍布着无数或大或小的“茧”。
那些“茧”形态各异,有的像巨大的琥珀,内部冻结着扭曲的金属结构;有的像粗糙的金属肿瘤,表面布满脉动的能量纹路;有的则更加……“鲜活”,像某种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粘稠液体的囊泡,隐约可见其中被封存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半截战舰的舰首、一片巨大的、带有陌生符号的装甲板、甚至是一些结构精巧但风格诡异的小型机械造物。许多“茧”表面延伸出细密的、仿佛神经索或输液管般的暗银色触须,与腔室的“地面”或“墙壁”相连,微微搏动着,像是在进行着缓慢的物质与能量交换。
侦察艇此刻正漂浮在这个巨大腔室的边缘,一条相对“干净”的、由牵引力场构成的隐形轨道上,沿着腔室边缘缓缓移动。下方和四周,是密密麻麻、望不到边的“茧”的海洋。暗红色的光芒来自那些晶体节点和部分“茧”自身,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血池。
“这里是……‘收藏室’?还是……‘消化池’?”米卡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两者皆是。”哈兰长老的声音干涩,他调高了扫描仪的灵敏度,过滤掉干扰,努力分析着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些“茧”。“看那个……冻结着‘守望者’风格能量炮塔残骸的琥珀状‘茧’,其能量读数极其微弱,结构稳定,似乎处于长期封存状态。而旁边那个囊泡里的陌生机械造物,虽然外观完整,但内部能量循环已经停止,物质构成有被缓慢侵蚀、替换的迹象……它正在被‘消化’,转化为母舰自身的物质和能量。”
他指向远处一些体积格外庞大、表面能量纹路异常活跃的“茧”。“那些……可能是‘高价值’或‘难消化’的样本,母舰正在对其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或试图激活、复制其某些功能。”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不语的苏瑾,身体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闷哼!眉心光晕骤然黯淡,几乎熄灭!
“苏瑾!”哈兰连忙扶住她。
“它的……逻辑场……在加强……”苏瑾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丝惊惧,“我的信号……在被加速解析……它开始……怀疑……‘样本’的‘纯度’和‘指令’的……真实性”
伪装快要撑不住了!
几乎在苏瑾示警的同时,侦察艇的移动轨迹出现了变化。牵引力场不再沿着腔室边缘移动,而是开始转向,朝着腔室深处、一片“茧”分布尤其密集、中央有一个格外庞大的、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的暗红色能量节点的区域移去!
“它要把我们送到‘分析区’去!”哈兰长老失声道,“一旦进入那个区域,更强大的本地逻辑场会瞬间撕碎我们的伪装!”
赵磐眼神一厉。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扫描那个‘心脏’节点周围!寻找能量流动的薄弱点,或者……未被‘茧’完全覆盖的、可能通往其他区域的‘墙壁’结构!”他快速下令,“米卡尔,准备启动引擎,最大功率,随时准备强行脱离牵引轨道!G-02,计算最佳突破角度和后续规避路线!”
“扫描中……‘心脏’节点东南侧约八百米处,检测到一处能量流动相对紊乱的区域,疑似管道接口或旧损伤未完全修复。该区域周围‘茧’的分布较为稀疏。”G-02迅速回应。
“就是那里!”赵磐死死盯住战术屏幕上标注出的那个点。距离不远,但需要精确的时机和足够的爆发力挣脱牵引。
侦察艇距离那片“分析区”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看到,那个巨大的暗红色能量节点周围,有许多更加纤细灵活的暗银色机械臂在活动,它们末端是各种复杂的扫描探头、采样针和能量注入器。
苏瑾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用尖锐的疼痛强行刺激几乎要涣散的意识,再次集中精神,将体内残存的淡金蓝色能量孤注一掷地注入到维持的“信号”中,试图进行最后的“加固”和“迷惑”。
“信号”强度短暂地回升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间!
“就是现在!引擎全开!向右舷三十度,全功率脱离!”赵磐怒吼!
米卡尔早已将手按在引擎超载按钮上,闻言毫不犹豫地狠狠按下!
嗡——!!!
侦察艇尾部的主推进器和姿态调节喷口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色烈焰!强大的推力与束缚艇身的牵引力场发生了激烈的对抗!艇身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剧烈震颤!但凭借着苏瑾信号短暂干扰带来的牵引场微弱紊乱,以及引擎的全力爆发,侦察艇硬生生地偏离了预定轨道,如同挣脱鱼线的鱼儿,向着东南侧那个能量紊乱点冲去!
这一下变故显然超出了“织网者”母舰的预期。腔室内,那些暗红色的光芒急促闪烁了几下,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无数齿轮错位的摩擦轰鸣。几条原本在“分析区”附近活动的机械臂猛地转向,朝着侦察艇的方向探来,速度极快!
“加速!冲过去!”赵磐紧握操纵杆,在密集的“茧”林间做出惊险的规避动作。侦察艇擦着一个巨大的、表面布满尖刺的金属“茧”掠过,溅起一片能量火花。
目标点越来越近。那确实是一个类似管道接口的凹陷区域,周围覆盖的暗银色物质显得比别处更薄、更不稳定,能量读数杂乱,甚至能看到一些粗大的、已经断裂或半融化的结构残骸从“墙壁”中支棱出来。
然而,就在侦察艇即将冲入那个凹陷区域的瞬间——
凹陷区域周围的“墙壁”上,数十个不起眼的、原本黯淡的微小晶体节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陷阱!
那些晶体节点并非损伤或接口,而是伪装极好的防御性触发器!红光闪烁的刹那,一股强大的、方向混乱的局部引力乱流在凹陷区域前方猛然生成!同时,周围几个相对静止的“茧”表面,突然裂开缝隙,探出数条前端是高速旋转切割刃的暗银色机械触手,拦截而来!
侦察艇如同撞入一团无形的胶水,速度骤降,同时被多方向的引力拉扯得船体嘎吱作响,姿态控制系统瞬间过载报警!更致命的是,那几条切割触手已经封死了前方和侧翼的闪避空间!
“左满舵!紧急爬升!”赵磐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凭借直觉猛拉操纵杆,同时将推进器动力强行分配到顶部姿态喷口。
侦察艇以一个近乎垂直的、极其勉强的角度,如同受惊的飞鱼般向上窜去!一条切割触手擦着艇腹掠过,在临时加装的装甲板上刮出一连串刺目的火花和深深的沟痕!另一条触手则抽打在了艇体侧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整个侦察艇猛地向一侧倾斜!
警报声响成一片!结构损伤报告在屏幕上疯狂闪烁!
“护盾失效!左侧装甲板破损15%!内部气压轻微泄漏!”米卡尔吼道,双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抵抗着巨大的过载。
侦察艇勉强冲出了引力乱流区和切割触手的拦截网,但已经彻底偏离了原定目标,并且因为刚才的剧烈机动消耗了大量能量,速度也慢了下来。更要命的是,他们的动静已经彻底惊醒了这片“收藏腔室”。
暗红色的光芒在整个腔室内变得急促而明亮,如同警报。远处,更多的机械臂和探测单元被激活,调转方向。甚至连一些原本静止的“茧”也开始不安地蠕动,表面的能量纹路变得活跃,仿佛其中封存的东西也要被惊动。
他们从“误识别的样本”,变成了“试图逃脱的入侵者”。
“该死!”米卡尔看着屏幕上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的暗影和越来越多的能量锁定信号,额头上青筋暴起。
“不能停留!继续寻找出口!”赵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快速扫过战术屏幕,寻找任何可能的生机。能源只剩24%,经不起缠斗。
就在这时,苏瑾虚弱但急促的声音响起:“右下方……那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茧’……内部……有强烈的‘守望者’能量反应……不是残骸……是……还在运作的设备!”
众人循声望去。在他们下方偏右的位置,确实有一个体积堪比小型建筑的巨型囊泡状“茧”。与周围那些或凝固或缓慢消化的“茧”不同,这个囊泡呈现出一种相对稳定的淡金色光泽,表面流淌的暗银色物质似乎无法完全渗透进去,只是如同薄膜般覆盖在外。透过半透明的囊泡壁,隐约能看到内部有一个相对规整的、带有明显“守望者”风格的六棱柱结构体,其表面有规律地闪烁着微弱的淡金色光点。
那是什么?一个未被完全消化或同化的“守望者”设备?甚至可能是一个……仍在抵抗的幸存单元?
“它能运作!也许……有独立的能源或通讯能力!”哈兰长老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如果我们可以激活它,或者利用它的信号”
“没时间犹豫了!”赵磐看到,几条速度最快的机械臂已经距离他们不足千米!“米卡尔,用剩下的破甲弹,轰开那个‘茧’的连接触须!G-02,计算最佳切入角度!我们冲进去!”
“明白!”米卡尔立刻切换武器,瞄准下方那个巨大囊泡与腔室“地面”连接的几根最粗的暗银色触须。侦察艇在赵磐操控下,一个侧翻俯冲,同时米卡尔扣动扳机!
三发淡蓝色的高爆破甲弹呈品字形射出,精准地命中目标!剧烈的爆炸在连接触须根部绽放,淡金色的能量与暗银色的物质碎片混合着迸溅开来!那几根粗大的触须应声断裂,庞大的囊泡“茧”剧烈震动,与腔室“地面”的连接被暂时切断!
与此同时,侦察艇如同箭矢般,朝着囊泡表面因爆炸冲击而变得最薄弱的区域,一头撞了过去!
撞击的瞬间,想象中的坚硬抵抗并未到来。囊泡的外壁比想象中更有韧性,侦察艇如同撞入了一层厚实而富有弹性的凝胶,速度骤减,艇身被粘稠的物质包裹、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舷窗外瞬间被淡金色和暗银色交织的浑浊流体充满。
但囊泡壁终究被撞破了。侦察艇艰难地“挤”了进去,跌入囊泡内部的空间。
重力在这里恢复了正常,侦察艇“噗通”一声,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但富有弹性的“地面”上——似乎是囊泡的内壁。艇身歪斜,但总算停了下来。
外部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无数能量锁定信号,暂时被隔绝了。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囊泡的破口正在被内部某种淡金色的、类似修复凝胶的物质缓慢填补,但速度不快。
而他们的面前,就是那个在外部看到的、高达十余米的“守望者”六棱柱结构体。它通体由淡金色的、略带透明质感的晶体材质构成,表面刻满了极其复杂精密的能量纹路,此刻正以缓慢但稳定的节奏明灭着淡金色的光芒。结构体底部,与囊泡内壁接触的地方,延伸出许多细密的、同样散发着淡金色微光的能量根须,深深扎入内壁之中,似乎在从囊泡本身汲取着某种能量,维持着自身的运转。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织网者”母舰环境格格不入的、古老而平和的秩序感。
“我们……进来了?”米卡尔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检查着系统,“外部攻击暂时停止……但能量锁定信号还在囊泡外围徘徊……它们没放弃。”
“这里就像一个……未被完全消化的‘免疫细胞’。”哈兰长老立刻开始扫描这个六棱柱结构体,“能量读数稳定,结构完整……等等!检测到低功率的主动扫描信号!它在……扫描我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六棱柱结构体表面的光芒节奏加快了一些,一股温和但清晰的能量波动拂过侦察艇和众人。
苏瑾挣扎着坐直身体,她的状态依旧糟糕,但进入这个相对“平和”的“守望者”能量环境后,外界的混乱逻辑场压力减轻了不少。她看着那个六棱柱,体内的能量产生了清晰的共鸣。“它……有微弱的意识……或者说是……预设的守护协议。它把我们识别为……‘友方’?或者至少……‘非敌对入侵者’。”
就在这时,六棱柱结构体靠近底部的一面,无声地滑开一道光门,露出内部一个不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一个简洁的、由光线构成的长方形面板浮现在光门旁,上面快速闪过一连串古老的“守望者”文字和符号。
“它在……邀请我们进去?”哈兰长老瞪大了眼睛。
赵磐迅速评估着形势:外面是虎视眈眈的“织网者”追兵,能源即将耗尽,苏瑾濒临崩溃。这个突然出现的“避难所”,是唯一的变数,也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他看了一眼苏瑾,女孩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示意里面的能量环境对她有益。
“米卡尔,G-02,留守侦察艇,监控外部和艇体状态,随时准备接应。哈兰,跟我进去。苏瑾,你能走吗?”
苏瑾点点头,在哈兰的搀扶下,解开安全带,艰难地站起身。
三人穿上简易的太空作业服(内部空气可用,但为防万一),通过减压舱,踏上囊泡内壁那富有弹性的“地面”,走向六棱柱结构体敞开的光门。
踏入光门的瞬间,一股温暖、洁净、带着淡淡檀香气息的空气包裹了他们。内部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一些,呈标准的六边形。中央悬浮着一个由光线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复杂立体模型,似乎是某个设备或建筑的结构图。周围墙壁是光滑的淡金色材质,镶嵌着发出稳定白光的条状光源。角落里,有一个类似控制台的简单结构,上面同样浮动着光幕。
这里没有灰尘,没有战斗痕迹,一切整洁如新,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控制台旁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具……遗骸。
它早已化作一具洁净的骨骼,外面覆盖着一件样式古朴、质地奇特的淡金色长袍。骨骼的姿态很安详,盘膝而坐,一只手放在膝上,另一只手则向前伸出,掌心向上,似乎在展示或托举着什么。而在那只手的掌骨中,捧着一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淡金色水晶。水晶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点不断变化形态的、极其微小的光。
遗骸的头骨微微低垂,面朝光门的方向,两个空洞的眼窝,仿佛正“注视”着刚刚闯入的后来者。
哈兰长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能感觉到,整个六棱柱结构体那平和的能量场,其源头似乎就是这具遗骸,或者说,是遗骸手中那块水晶。
苏瑾的目光则被中央悬浮的那个立体模型吸引。那模型的结构……她有些熟悉。不是“守望者之眼”,也不是“暮光哨站”。它更加……简洁,核心,像是某种……信标,或者……“钥匙”的制造蓝图?
赵磐的注意力则放在控制台的光幕上。上面的“守望者”文字他看不懂,但一些通用的符号和不断刷新的、代表能量流和数据交换的线条,显示出这个结构体仍在运作,并且……似乎与外界(囊泡之外)有着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能量和信息交换。
就在他们各自观察、心中充满疑问时——
控制台的光幕上,那些古老的“守望者”文字,开始缓缓变化、重组。一个温和、苍老、带着深深疲惫与一丝解脱感的合成音,在这个小小的六边形空间内响起。这一次,使用的语言,竟然是清晰的塔萨尔通用语。
“后来者啊…”
“你们能来到这里,听到这段留言…”
“说明‘织网者’的罗网尚未吞噬一切…”
“也说明……‘钥匙’的传承,仍未断绝…”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感知苏瑾身上的能量。
“啊…‘星语者’的碎片……‘暮光’的余晖……以及……补全的‘契印’”
“你终于来了……被选中的调和者”
“我乃‘守望者’最后观测舰队,‘静谧弦歌’号的领航员,伊瑟尔”
“这是我的‘心核密室’……也是我为自己选择的……最后观测站与坟墓”
“时间不多……听我说”
“关于‘织网者’……关于‘寂静之海’的真相”
“以及……如何……真正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