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退半步。
足音轻响,却在无数人心中敲响了洪钟。
问鼎台周遭的死寂,被骤然掀起的、压抑不住的惊呼与哗然所取代。
“退了!陈闲退了!”
“圣物之威,果然不是凡俗手段能抵挡!”
“到底还是云圣子更胜一筹!”
云无极眼中那重新燃起的自信锋芒,在触及陈闲脸上那丝“新奇”与“好奇”的神情时,如同被冰水浇淋,微微一滞。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那并非受挫后的凝重或愤懑,更像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件能稍微引起他兴趣的物事。
这种眼神,让云无极心中那因逼退对方而升起的掌控感,瞬间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但他很快压下这丝异样,圣子心性毕竟非同一般,他确信,只要持续施压,必能彻底击溃对方那诡异的领域!
他手中印诀再变,悬浮的九霄镇天印光华更盛,第二道、第三道……连续数道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庞大的金色光柱,如同裁决之矛,带着隆隆道音,接连轰向陈闲!他要趁势追击,一举定鼎!
面对这接踵而至、威力更胜之前的恐怖金光,陈闲终于收起了脸上那点新奇的神色。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仿佛盖过了金光破空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问鼎台上。
“唉……”
“稍微……有点麻烦了。”
他不再只是站在那里被动地维持“无为领域”去消解,也不再仅仅依靠身法去闪避那些无法完全消解的攻击余韵。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将一丝注意力,从“如何更省事地结束战斗”,转移到了“如何应对眼前这个有点硌手的麻烦”上。
于是,他稍微认真了一点。
仅仅是“一点”。
陈闲缓缓抬起了右手,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
普普通通,没有任何灵光闪耀,没有符文缠绕,甚至显得有些苍白,与他身上那件旧青衫一样不起眼。
但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惯常的懒散与困倦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深处,仿佛有最古老的混沌在流转,一片虚无中,却又蕴含着生灭一切的至理。他体内那一直如同深潭古井、浩瀚却沉寂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极其轻微地搅动了一丝。
那是他于无数次“懒散”与“无为”中,无意间凝聚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根基——一丝混沌金丹的本源之力!虽名金丹,其本质却已超脱了寻常金丹的范畴,更近乎于“道种”雏形。
随着这一丝力量的调动,他身周那三丈“无为领域”骤然向内收缩、坍缩,最终尽数凝聚于他伸出的那根食指指尖!领域并未消失,而是被压缩到了极致,化作一点绝对的“无”与“静”。
然后,他对着那数道撕裂长空、镇压而来的金色光柱,对着光柱后方那光芒万丈的九霄镇天印,对着印后神色凛然的云无极,轻轻地点了出去。
动作很慢。
慢到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指抬起,缓缓向前延伸的每一个细微轨迹。
慢到仿佛与那迅疾如电的金色光柱,处于两个不同的时间流速之中。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慢”中,却蕴含着一种穿透一切阻隔、无视距离与速度概念的玄奥。
他的指尖,仿佛直接点在了时空的脉络之上。
下一瞬。
那数道足以轰平山岳、镇封化神的金色光柱,在距离陈闲身前三尺之处,无声无息地凝固了。不是被抵挡,不是被消融,而是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画幅,所有狂暴的能量与道韵都僵在半空,失去了继续向前的“意义”与“动力”。
紧接着,凝固的光柱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瓦解,化为最纯粹的光点,悄然湮灭。
而陈闲的那一指,并未停止。
它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穿透了凝固又湮灭的金光,穿透了九霄镇天印散发出的煌煌威压与神圣道域,穿透了云无极周身层层叠叠、自动护体的灵光与护身法宝……
仿佛那些强大的防御与阻隔,在这一指面前,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是被直接从“存在”的层面忽略了过去。
时间,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仿佛过去了很久。
在云无极猛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倒影中,那根苍白而平凡的手指,已然点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没有声音。
没有冲击。
没有痛苦。
只有一点微凉。
以及,一股浩瀚到无法形容、古老到超越时空、淡漠到视万物为刍狗的意志,如同静谧的星河之水,顺着那一点接触,无声无息地,涌入了他的识海,轻轻拂过他所有的念头、所有的道韵、所有的骄傲与坚持。
云无极的身体僵住了。
他眼中那璀璨的星空瞬间黯淡、破碎。
他感觉自己的存在,自己苦修数十载凝聚的元婴,自己引以为傲的《九天御霄诀》道基,甚至自己作为九天云霄宫圣子的荣耀与信念,在那股意志面前,都变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那不是摧毁,只是一种平静的“展示”。
展示着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高度。
九霄镇天印(仿品)的光芒瞬间熄灭,哀鸣一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云无极体内。
云无极周身的灵光与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月白圣袍黯淡无光。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眉心处那一点微凉的触感早已消失,仿佛只是幻觉。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息。
云无极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深沉的疲惫与茫然,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震撼。
他望向对面已经收回手指,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甚至开始低头检查自己指甲是否被弄脏的陈闲,嘴唇动了动,最终,用干涩到极点的声音,沙哑地道:
“我……输了。”
三个字,重若千钧。
问鼎台上下,一片绝对的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陈闲稍微认真了一点。
只用了一指。
便点破了圣地圣子所有的骄傲与底牌。
“摆烂帝尊”之名,自此,恐怕将真正成为一个时代的传说,乃至……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