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九年,八月廿十。北国秋深,夜空如洗,银河迢迢,万点繁星缀于墨色天幕,清冷的光辉洒向宁静的北京城,也洒向万里之外波涛暗涌的南洋。这是一个看似寻常的秋夜,然而,在这静谧的天穹之下,从帝国的中枢到远征的前线,无数人的心因同一桩伟业而跳动,无形的电波般的意志与决心,正穿越山河大海,紧密相连。
紫禁城,御花园 的钦安殿高台之上,夜风微凉。永历皇帝朱一明携皇后苏绣绣,在近侍的护卫下,于此凭栏远眺。苏绣绣怀抱已近百日、裹在貂绒襁褓中的皇子朱和堃,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星空,并未哭闹。
“绣绣,你看,”朱一明抬手,指向南方天际那片格外璀璨的星域,“据钦天监奏报,此番星象, ‘轩辕’、‘太微’ 分野, ‘南河’、‘北河’ 星光倍明,主 我师南征,大将有功,开疆拓土 。 而‘天船’、‘积水’ 诸星亦显,正应在舟师之利,远航之象。” 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荡。他并非全然笃信星象,但此刻,这天际的辉光,恰与他心中的宏图暗合。
苏绣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柔声道:“臣妾于格物,知星辰运行自有法度。然, 星辉虽远,不及人间壮志。 陛下运筹帷幄,陈将军、郑将军及前方将士用命,方是决胜的根本。妾身近日查阅格物院档案,前宋《武经总要》所载之星图与海舟关系,颇有可鉴之处,已令人抄录,或可送至军前,供航海水师参考。”
朱一明欣慰点头,接过皇子,轻轻逗弄着:“绣绣深知朕心。朕将这些星辰,视作一盏盏指引王师前进的天灯。” 他低头对怀中的婴儿轻语,又似自语:“堃儿,你看那南方星河之下,你陈伯伯、郑伯伯,正率领着我大明的无敌舰队,即将去完成一件光耀史册的大事。 待你懂事之时,这万里海疆,必将是我华夏儿郎任意驰骋的坦途!”
这一刻,九五之尊的雄心、皇后的睿智辅佐、以及对未来继承人的殷切期望,都融入了这片灿烂的星辉之下。
同一片星空下,一骑背插赤羽的快马,冲出大明门,沿着南下的官道疾驰而去。马蹄声在静夜中格外清脆,惊起道旁林鸟。这是通往南京,继而转由快船送往福建、广东,最终抵达南洋前线的六百里加急军驿。
马鞍旁的漆盒内,装着朱一明亲笔手书的密谕,以及苏绣绣以格物院总监身份附上的星图摘要与航海格物新知。谕旨中,朱一明并未对具体战术指手画脚,而是以极富感染力的笔触写道:
“永邦、成功二卿并南洋全体将士: 朕都中夜观天象,见南斗增辉,旌头星朗,知卿等戮力王事,志在必克。巴城之战,关乎国运,然朕与朝廷,对卿等之忠勇谋略,深信不疑。望卿等相机行事,不必遥制,但以最小代价,竟全功为要。朕在京师,已备妥凯旋盛宴与封赏诏书,静候佳音! 前方将士所需之一切,但有所请,无所不允!此战,不仅要胜,更要打出我大明水师三十年之威风!”
这封谕旨,既是绝对的信任,也是无声的鞭策,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期盼。它正以最快的速度,将皇帝的意志与关怀,送往那即将燃起战火的前线。
星辉同样笼罩着马六甲。将军行辕内,灯火通明。陈永邦与郑成功并未安寝,正对着一幅刚刚由军情司“苍穹五号”热气球侦察分队冒险抵近绘制的最新巴达维亚港防及周边地形草图进行最后的推演。
“郑将军,你看此处,”陈永邦指着巴城港湾一侧的礁石区,“热气球观测,此处水情复杂,红毛夷大型战舰难以靠近布防。我可遣小股精干死士,乘夜色由此潜入,或安置 水底龙王炮,或纵火焚烧其沿岸小型船只,乱其军心。”
“大将军此计甚妙。”郑成功目光锐利,“成功以为,可双管齐下。主力舰队仍于正面施压,吸引其注意。同时,遣一偏师,携陆战精锐,绕至其城后 孔雀港 一带登陆。此地沼泽密林,敌防守相对薄弱,我可由此建立滩头阵地,逐步向内陆压缩,断其陆上补给。”
“好!”陈永邦一拳砸在桌上,“就这么定! 明日即令各部,依此方略,进行最后协同演练!格物院新运抵的 信号火箭 与 照明弹 ,务必要熟练使用,确保夜间行动如臂使指!”
窗外,港口方向传来阵阵号子声与金属碰撞声,那是水兵和工匠们在星月之下,为战舰进行出航前最后的补给与检修。无数的火把与风灯,将港湾映照得如同白昼,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泊于港内的“镇远”舰甲板上,老兵赵海生带着新兵陈阿水值夜巡哨。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战舰随着轻柔的波涛微微摇晃。
“生哥,听说这回要去打咬留巴,是红毛夷的老巢,比马六甲还大,是不是特别凶险?”陈阿水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有些紧张地问。
赵海生拍了拍冰凉的舰炮炮管,咧嘴一笑:“凶险?嘿,马六甲不凶险?咱们不照样打下来了!” 他指着舰艉那面在夜色中依旧隐约可见的龙旗,“小子,记住喽!咱们现在脚下踩着的,是 ‘镇远’! 是铁甲舰! 是陛下和格物院娘娘造出来的神兵利器!红毛夷的木头船,拿什么跟咱们斗?”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似乎要穿透夜空,看到遥远的故乡:“咱们在这边卖命,陛下在京城没忘了咱们! 听说皇子满月,陛下大赦天下,还赏了咱们全军饷银!就冲这个,咱们也得把仗打好! 等打下了巴达维亚,缴获的红毛夷宝贝,少不了咱们的赏赐!到时候,风风光光回家娶媳妇儿!”
陈阿水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用力点头:“嗯!生哥,我懂了!跟着王师,跟着大将军,准没错!”
简单的对话,却折射出基层士兵最朴素的信念——对装备的自信,对朝廷的信任,以及对胜利后美好生活的向往。正是这千千万万的“赵海生”和“陈阿水”,构成了帝国海军无坚不摧的基石。
夜渐深,星移斗转。
北京御花园内,朱一明与苏绣绣已携皇子返回温暖的寝宫,但帝国的战争机器仍在高效运转。
南下的驿马仍在狂奔。
马六甲军港的灯火依旧通明,陈永邦与郑成功终于定下了最终的进攻方案,各自歇息,养精蓄锐。
“镇远”舰上,赵海生与陈阿水完成了巡哨,抱着枪,靠在炮位旁和衣而卧,梦中或许有家乡的炊烟,也有即将到来的战场。
北方的紫微帝星,与南天的轩辕将星,在这同一片灿烂星河下,遥相呼应。
皇帝的意志,重臣的谋略,将士的勇力,格物的智慧,乃至无数普通水手、工匠、百姓的期盼与付出…… 这一切,都如同这漫天的星辰,虽然分布四方,远近不同,亮度各异,却共同汇聚成一条璀璨的光带,指引着帝国这艘巨轮,航向那未知而注定辉煌的远方。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这宁静的秋夜,正孕育着一场即将震惊世界的雷霆风暴。帝国的航向,已在星光的见证下,锁定目标,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