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冒头,胖子喊我起来做饭。
我揉着眼睛爬起来,瘸得比昨天还厉害。脚腕上那道假疤还在渗着淡红的浆液,闻着有点腥,我自己调的蛊药,三天不散。
“昨晚睡得好?”他问。
“好。”我咧嘴,“就是梦见有老鼠啃我脚趾,吓醒了。”
他笑了:“你这命还怕老鼠?”
我嘿嘿笑,去拿米袋。手稳稳的,心里却在数——地下三十六道信号,全在。那只小虫子正贴在丙的法宝袋边上,等我一声令下。
疤脸男在那边整理装备,把几个小布包收进胸前暗袋。其中一个鼓鼓的,上面绣着个歪扭的符文。我知道,那是他们的法宝袋。
我低头舀米,水洒了一点在鞋面上。顺手一抹,指尖一道细不可见的蛊线滑进泥里。昨夜我在水壶底抹的引蛊露,早就被人喝了。现在,谁身上带甜味,虫子就往谁那儿钻。
丙接过水壶时我没拦,反而多递了半勺米汤进去。他喝得挺痛快。
行了。接下来,看戏就行。
队伍启程没多久,天光才斜过树梢。我们走的是野路,土路上浮着一层薄灰,踩一脚扬一腿。
我拄着拐杖走在最后,腰上的软带轻轻扭了两下。噬灵蚓皇醒了会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前面突然“嗡”地一声轻响。
所有人停步。
丙猛地低头,一把抓住胸口的袋子。他脸色变了:“谁动我法宝?”
疤脸男立刻转身,手按刀柄:“怎么回事?”
“封口破了!”丙声音发紧,“灵气在漏!刚才还好好的!”
胖子赶紧凑过去看,扒开那层符纸,果然裂了条缝。里面一枚阵盘边缘已经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虫?”胖子倒吸一口冷气,“有毒?”
没人答话。空气一下子绷住了。
我腿一软,直接坐地上,手抖得像风里的叶子:“虫……是不是吃人的毒蛊?我听说前山有修士被啃空了骨头……”
我说完,悄悄用指尖在地上敲了三下。那只小虫立刻松口,顺着泥土溜了回来,藏进我鞋底的夹层。
丁站在旁边,耳朵竖得老高。他本来就不安分,这时候立马跳出来:“会不会是队伍里混了邪修?养蛊的可不少!”
“那你意思是说我偷练蛊?”丙火气上来,瞪着他。
“我没说你!”丁脖子一梗,“但谁都知道你昨儿半夜翻药箱!鬼鬼祟祟的!”
“我查药材配比不行?”丙冷笑,“你倒是清白,昨儿偷喝我酒壶里的灵液,当我不知道?”
两人当场吵起来。
疤脸男皱眉盯着他们,又扫了眼其他人。剩下几个散修低着头,没人说话。有两个一直站得远远的,眼神来回飘,手指捏着袖口,像是怕被点名。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这种队伍里,谁没藏点私货?搜身?那不是查蛊,是掀底牌。
我缩在队伍后头,从怀里摸出个干巴巴的果核,开始啃。咔咔响,牙缝里全是渣。
每嚼一下,舌尖就轻轻顶住上颚。这是我在启动竖瞳的开关。绿光一闪,极短,没人注意到。
我闭眼,指尖贴地,通过残留在土里的虫卵感知心跳。
丙虽然暴躁,但呼吸稳,灵力没乱,是个能扛事的硬茬。
丁嗓门大,可心跳快得像打鼓,一惊就慌,纯属外强中干。
那两个沉默的,心律忽高忽低,灵压也压着,明显在藏东西。一个右手指甲缝里有朱砂粉残留,另一个左袖藏着半块禁符——都是违禁品,不敢见光。
我心里名单一划:丁可用,丙需防,俩闷葫芦最危险。
这时疤脸男开口了:“都别吵。现在回头找虫不可能,继续走,盯紧自己的东西。”
“那就不搜?”丁还不死心,“万一真有蛊修在队里——”
“搜?”疤脸男冷笑,“你先脱衣服?”
丁噎住。
胖子打圆场:“兴许是山里的蛀灵虫钻进去的,别自己吓自己。”
“蛀灵虫不会专挑法宝袋咬。”丙冷冷道,“而且只咬一口就走?它图啥?”
所有人目光又转回来。
我低着头,咳嗽两声,吐出果核渣,声音不大不小:“我……我好像闻到一股甜味,从丙哥那边来的……”
众人一静。
我补了一句:“昨晚上,我见他喝了那壶水……后来我就做了那个梦,梦见老鼠啃骨头,甜的……”
丁立刻接话:“对!我也觉得他身上有点怪!你们闻没闻到?”
丙气得脸青:“放屁!你才有毛病!”
“有没有毛病,问问大家。”丁环视一圈,“谁闻到了?”
没人应。
但有几个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丙察觉到了,眼神一冷:“行,你们爱信就信。我的东西丢了,我不负责护队。”
说完转身就走。
疤脸男没拦,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低头,哆嗦着手去扶拐杖,一脸委屈:“我……我只是说实话……”
他盯了我两秒,终于迈步:“走。”
队伍重新动起来,气氛却变了。
原本还算齐整的队形散了。有人故意拉开距离,有人走路时手始终按在储物袋上。丁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瞪丙一眼,像是立了功。
我慢吞吞跟在最后,嘴里又塞了个新捡的果核。
腰间的软带蹭了蹭我后腰,像是在笑。
我知道,他们现在不信我,也不信彼此。这就够了。
信任一碎,裂缝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谁想动手,都会先看别人。
而我,只需要继续当个怕虫、怕搜身、连果核都要啃干净的穷瘸子就行。
走过一段陡坡,前方出现岔路。左边是密林,右边是荒坡。
疤脸男停下:“走哪边?”
“荒坡吧,”胖子说,“林子太密,容易埋伏。”
“可荒坡没遮没挡,”丁抢着说,“白天晒死,晚上冷死。”
“那就走林子。”丙冷冷插话,“反正有蛊虫等着咱们,躲哪儿都没用。”
没人接这话。
我拄着拐杖,慢慢蹭到路口。左手悄悄往地上一按,一张薄如蝉翼的蛊膜贴进石缝。这是备用信道,万一虫死了,还能从这儿唤醒第二批。
抬头时,疤脸男正在看我。
“你觉呢?”他问。
我一愣,指节发凉。
这不是试探,是逼表态。
我说林子,等于怂恿进险地;说荒坡,又显得太聪明。
我低下头,咳嗽两声,吐出嘴里的果皮:“我……我能活着跟到这就不错了……听你们的。”
他盯着我,几息后,点头:“走林子。”
队伍开始转向左侧。
我拖着瘸腿跟上,右手无意识摸了摸腰带。
地下三十六道信号,依旧全在。
其中一道,微微震动。
有东西,正从林子里往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