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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后第七年,我在旧物市场买到了他的日记。

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与那日火葬场的哀乐莫名重合。

翻开泛黄纸页,第一行就刺穿心脏:

“医生说她最多活到三十岁,可求婚那晚,她笑得像拥有整整一生。”

雨水中,我忽然听见早已遗忘的自己的笑声。

向后翻却全是空白。

只有最后一页用稚嫩笔迹写着:

“妈妈,别哭。”

---

雨又开始下,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像是天上有个筛子,筛下无边无际的灰暗与潮湿。空气里一股子铁锈和尘土被打湿的味儿,闷得人胸口发沉。

旧物市场棚户底下,拥挤不堪。人来人往,推搡着,雨伞尖滴下的水弄湿裤脚,谁也顾不上谁。摊主们缩在塑料布搭的临时棚子下,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被雨天败了兴致的敷衍。我在旧书旧报的摊子前停下,目光扫过那些蒙尘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纸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躲一下这缠人的雨,顺便……随便看看。自他走后,七年了,时间变得很黏稠,拖沓着向前,周遭的一切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然后,我就看见了那本日记。

它塞在一摞旧的《无线电》杂志和几本掉了封皮的言情小说中间,棕褐色的硬壳封面,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灰白的纸板芯。很旧,很不起眼。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抽了出来。封面没有任何字样,指尖拂过,粗糙的质感,沾着点细碎的灰尘。

雨点敲打着头顶的棚布,噼啪作响,节奏单调而执拗。听着听着,那声音忽然变了调,钻进耳朵里,成了另一种节奏——沉重,缓慢,一声一声,敲得人心口发麻。是鼓声,还有低回的号音。是七年前,火葬场外,那支小小的送葬队伍里播放的哀乐。空气里似乎又弥漫起那种混合着眼泪、花香和焚烧气味的,冰冷又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猛地一颤,手里的日记本差点滑落。摊主报了个价,低得离谱。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付了钱,把本子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封皮贴着掌心。转身挤出了喧闹的棚户区,走到露天处,冰冷的雨丝立刻扑在脸上。

街边有个废弃的公交站台,顶棚还能遮点雨。我走过去,靠在锈迹斑斑的广告牌柱子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住喉咙里那股莫名的哽塞。站台很安静,只有雨声沙沙。

低头看着手里的日记本。它安静地躺在我手心,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指尖有些发抖,我翻开了封面。内页是泛黄的横格纸,纸张脆硬,散发着时光和旧纸张特有的酸涩气味。

第一页。

只有一行字,墨水是蓝色的,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晕开,但那笔迹,我死也认得。锋利,干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劲儿,是他写的。

那一行字,像烧红的铁钎,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捅进了我的眼眶,直刺心脏——

“**十月二十三日,阴。医生说她最多活到三十岁。可求婚那晚,她笑得像拥有整整一生。**”

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狠狠一捏,骤然的剧痛之后是彻底的麻木。四周的雨声、车声、人声,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世界失声,一片死寂。只有那一行字,在泛黄的纸页上灼烧,发出刺眼的光。

医生……三十岁……

求婚那晚……

我的笑?

雨幕深处,那被层层叠叠的灰暗时光严密掩埋的记忆,猛地撕裂了一道口子。尖锐的、银铃般的笑声,穿透七年的积尘,穿透绵密的雨帘,毫无预兆地炸响在耳边——那么清晰,那么鲜活,快乐得没心没肺,仿佛就在昨日。

那是我自己的笑声。

是我早已遗忘的,属于那个夜晚的,我的笑声。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沉重而疼痛,像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冰冷的雨丝随风飘到脸上,混着滚烫的液体,一路滑进嘴角,涩得发苦。

原来他都知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那纸冷酷的诊断书,知道那个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三十岁期限。可他什么都没说。没有犹豫,没有退缩,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和恐惧。他只是精心策划了那场求婚,在漫天星辰下,单膝跪地,拿出那枚小小的银戒指,眼神亮得烫人,问我愿不愿意。

而我,一无所知的我,像个偷到了全世界幸福的傻瓜,扑进他怀里,笑得眼泪直流,以为我们真的拥有整整一生,那么长,那么长的一生。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指尖下的纸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我急切地、贪婪地、又带着巨大恐惧地向后翻去。

一页,又一页。

空白。

空白。

全是空白。

密密麻麻的横格线,爬满了空无一字的泛黄纸页,像一片片荒芜的雪地,冰冷地延伸出去。没有日期,没有记录,没有只言片语。仿佛那第一页惊心动魄的告白,只是一个错觉,一声来自遥远过去的、孤独的回响,之后便是长久的缄默和消亡。

为什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再写下去?是忘了?是不愿?还是……不敢?

心一直往下沉,沉进一片冰凉的海水里。失望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越缠越紧,几乎要窒息。我不死心,机械地、偏执地一页页翻过去,直到指尖触碰到最后一页。

厚厚的本子,几乎就要在彻底的空白中终结。

指尖传来了不一样的触感。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有一小片区域,墨水透过纸背,能摸到微微的凹凸。

不是他的笔迹。

那字迹歪歪扭扭,稚嫩,笨拙,像个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用尽了全身力气,一笔一画地刻写上去。墨水是深蓝色的,和第一页他写的字一样,但更浓更重,几乎要洇穿纸背。

那稚嫩的笔迹写着:

“**妈妈,别哭。**”

四个字。只有四个字。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脑海;又像一枚最温柔的针,精准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所有的酸楚、所有的堤防、所有压抑了七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妈妈……”

一声呜咽破碎地挤出喉咙,我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却捂不住那汹涌而出的痛哭。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沿着冰冷的广告牌柱子滑坐到地上。雨水打湿了地面,冰凉瞬间浸透了衣料,我却毫无知觉。

日记本从膝上滑落,摊开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最后一页那稚嫩的字迹,在灰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温暖的奇迹。

不是空白。

原来不是空白。

他留下了……留下了这个。

七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眼泪。可这一刻,泪水却像这外面的雨,汹涌澎湃,无法止歇。我蜷缩在冰冷的站台角落,哭得浑身颤抖,像个迷路了很久很久,终于被人找到的孩子。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旧回忆,那些不敢触碰的伤心场景,随着这失声的痛哭,挣脱了所有压抑,排山倒海般袭来。

……

那晚的星空特别低,仿佛站高一点就能摘到星星。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温柔得不像话。他找的那片郊外山坡,安静得只有虫鸣。

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手指老是无意识地蜷缩又放开。说话甚至磕绊了一下,平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

“……可能以后会很难,”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没有任何闪躲,“但我一定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所以……嫁给我,好吗?”

我哪里知道那“难”字背后,藏着怎样沉重的秘密。我只看到了他眼里的星辰大海,而那海里,全是我。巨大的、几乎令人眩晕的幸福攫住了我,我甚至没等他说完,就跳起来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一连声地喊:“愿意!愿意!我愿意!”

笑声洒了一地,清脆得能撞碎天上的星星。我窝在他怀里,仰着头傻笑,一遍遍看着手指上那枚小小的银戒指,觉得整个人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我们要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手指在他掌心画着圈,“哥哥要像你,稳重,保护妹妹。妹妹嘛,像我一样可爱就好了!”

他低低地笑,胸腔震动,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好。”声音有点哑,搂着我的手臂收得很紧,很紧,紧得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当时只觉得那是幸福的力度。

后来才知道,那或许是恐惧的力度。

是知道终将失去,所以恨不得那一刻就是永恒的力度。

……

婚后的日子,蜜里调油。他几乎把我宠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家务全包,每天变着花样研究菜谱,因为我心脏负荷的问题,所有饮食都得清淡精准。他记得我每一种药的服用时间和剂量,比我自已还记得牢。夜里我稍有不安稳的翻动,他会立刻惊醒,开灯,紧张地查看我的情况。

我笑他大惊小怪。“没事啦,就是做了个梦。”

他却不说话,只是更深地把我搂进怀里,心跳又急又重,敲打着我的耳膜。好久,才会慢慢平复下来。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是空的。心里一慌,趿着拖鞋出去找。客厅没开灯,他一个人站在阳台,背影融在浓重的夜色里,指间一点猩红明灭。

他很少抽烟。除非是心情极度糟糕的时候。

我悄悄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脸贴在他微凉的脊背上。“怎么了?”

他明显僵了一下,迅速把烟掐灭了,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带了惯常的、让我安心的温柔笑意:“没事,就是有点工作上的事情烦心,吵醒你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异常,似乎有水光,但一闪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我摇摇头,把他抱得更紧。“别抽那么多烟,不好。”

“嗯,不抽了。”他承诺,把我冰凉的手握在掌心焐着,“回去睡觉。”

后来我才品出来,那些他深夜独自站在阳台的沉默,那些他看着我毫无阴霾的笑脸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到底是什么。

他替我承担了所有的风雨,所有的恐惧,只把晴朗和安稳留给我。

再后来,我怀孕了。

那是我们计划外的惊喜。我高兴疯了,拿着验孕棒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又哭又笑。他却脸色煞白,像是听到了什么噩耗。

“不行……”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失态,声音发颤,“去打掉。我们不要。”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之前不是说过想要孩子的吗?虽然知道我的身体怀孕会有风险,但医生也说严密监测下是有机会的呀!

我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骂他自私,骂他出尔反尔,哭得喘不上气。他任由我骂,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却异常固执,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不行。太危险了。”

最后我摔门进了卧室,趴在床上痛哭。他不知道在客厅里呆了多久,后来进来,从后面抱住我,身体冷得像冰。

“对不起……”他声音哑得厉害,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后颈,烫得我皮肤一缩。“芊芊,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哭了。

那个顶天立地、仿佛从来无所不能的男人,在我面前,脆弱得像个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窥见他平静表面下,那深不见底的恐惧深渊。它一直存在,只是被他用巨大的爱意和意志力,死死地压抑着。

最终,我还是留住了孩子。他妥协了,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翼翼,把我当成一件易碎的琉璃。每一次产检,他比我还紧张,追着医生问无数个问题。家里到处都装了防滑垫,尖锐的桌角都被细心地包了起来。

孕期的反应很严重,心脏的负荷也明显加大。我常常喘不过气,整夜睡不着。他就不眠不休地陪着,给我按摩浮肿的腿脚,读无聊的散文哄我入睡。

每次我因为难受而情绪低落时,他总会握着我的手,贴在脸颊,轻声说:“芊芊,你是最勇敢的妈妈。再坚持一下,为了宝宝,也为了我。”

他的眼神里,有期待,有爱怜,但更深的地方,那恐惧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

孩子是提前剖腹产的。我的身体到底还是没能支撑到足月。

进手术室前,他抓着我的手,嘴唇是白的,却努力对我笑:“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很快就好。”

我点点头,其实自己怕得要死。麻醉起作用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他透过手术室门玻璃望进来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全世界的担忧和……祈求。

祈求老天爷,不要把他生命里最后的光夺走。

手术很顺利。是个男孩,皱巴巴红通通的一小团,像只小猴子,哭声却响亮得很。

我被推出来时,他第一个冲上来,没看孩子,眼睛只死死盯着我,俯身亲我的额头,一遍遍地说:“辛苦了,老婆,辛苦了……”

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月子里,他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照顾我,照顾孩子,事事亲力亲为。他学着给孩子换尿布、洗澡、拍奶嗝,动作从笨拙到熟练。常常是孩子半夜哭闹,他立刻惊醒,轻手轻脚地把孩子抱到客厅去哄,只为让我能多睡一会儿。

他给儿子取名叫“希希”,希望的希。

希希满月那天,阳光特别好。他抱着儿子在阳台晒太阳,我靠在门框上看他们。小家伙在他怀里咿咿呀呀,挥舞着小拳头。他低着头,用鼻尖去蹭孩子柔软的脸颊,嘴角的笑容温暖而满足。

那一刻,阳光镀在他们身上,暖洋洋,金灿灿。岁月静好得让人恍惚。

我以为,我们真的闯过了所有难关。命运的诅咒终于被打破了。我们会有长长的未来,看着希希一天天长大。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的话。

希希七个月大时,会坐了,咿咿呀呀地发出“ba-ba”、“ma-ma”的音节。他高兴得不得了,录像录到手软。

那天下午,他说公司有点急事,需要他去处理一下,最快两个小时就回来。我把他送到门口,希希在我怀里,冲他咯咯笑,流了一下巴的口水。

他亲亲儿子,又亲亲我。“很快回来。晚上给我们希希做鱼泥吃。”

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小时后,我接到电话。是交警打来的。

他超速驾驶,为了避开一辆违规变道的大货车,急打方向盘,撞上了护栏。

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他们说,没有痛苦,很快。

我不敢相信。早上还抱着儿子逗笑的人,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处理事故,认领遗体,举办葬礼……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混乱的、破碎的。像一场漫长而黑暗的噩梦。我像个木偶,被人牵着完成一系列程序。哭都哭不出来。

直到火葬场,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骨灰盒,冰冷的,带着某种陌生的重量。我才猛地惊醒过来。

不是梦。

他真的走了。化成了手里这一捧灰。

世界在我眼前碎裂,崩塌,露出黑洞洞的、绝望的底色。我抱着那个盒子,瘫倒在地,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哀嚎。眼泪终于决堤,却洗刷不掉万分之一的心碎。

哀乐在耳边嗡嗡地响,和此刻的雨声,诡异又残酷地重合在一起。

……

“妈妈……别哭……”

稚嫩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像穿透层层迷雾的光,把我从那冰冷绝望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些,成了细密的雨丝。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黄色的雨衣,跌跌撞撞地跑进站台,身后跟着撑着伞的邻居张姨。

是希希。

他跑得急,雨帽滑了下去,露出软软的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头上。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跑到我面前,小脸仰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慌张和担心。

“妈妈!”他又喊了一声,伸出小手,笨拙地来擦我的脸,“不哭,妈妈不哭。”

他的小手温热,带着雨水的湿润,一下下拍在我的脸颊上,带着一种孩童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安慰力量。

他把他紧紧搂进怀里,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真实地填满我的怀抱,带着奶香和雨水的清新气息。我抱得那么紧,仿佛抱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张姨走过来,叹了口气,眼圈也有些红:“希希在家闹着非要出来找你,说妈妈哭了……这孩子,心尖着呢……”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点头。

希希在我怀里扭了扭,举起他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一张被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照片。是我和他爸爸唯一的婚纱照。照片上,他穿着黑色礼服,英俊挺拔,我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他怀里,笑得一脸灿烂幸福,眼底看不到一丝阴霾。

那笑容,和日记第一页上描述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像拥有了整整一生。

“爸爸……”希希用小手指着照片上的他,又指指我,然后把自己的小脑袋靠在我的胸口,软软地说,“笑……妈妈笑……”

那一刻,万箭穿心。

却又冰雪消融。

他都知道。

他留下希希,不只是留下一个孩子,他是留下了希望。留下了替我驱散黑暗的光,留下了能让我继续笑下去的全部理由。

他独自吞下了所有关于期限的恐惧,却把无畏的爱和延续的生命,慷慨地赠予了我。

雨渐渐停了。灰沉沉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落在积水的路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我抱着希希,慢慢站起身。腿有些麻,心却不再那么空荡荡地发疼。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本湿了一点边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的水渍,把它和那张被希希攥得温热的婚纱照,一起紧紧抱在胸前。

日记不是空的。

他留下的,从来就不是空白。

最后一页那稚嫩的笔迹,穿越了漫长的时光,是他未能亲口说出的安慰,是他用另一种方式写下的——我和他的,永生。

怀里的希希伸出小手,摸了摸日记本粗糙的封面,又摸摸我的脸。

“妈妈,回家。”他口齿不清地说。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平静,“我们回家。”

阳光又透出了一些,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抱着希希,一步一步,离开这湿漉漉的站台,走向我们回家的路。

雨停了,天光重新亮起。那些浸湿了心的云,或许不会彻底散开,但我知道,它们终将化作雨,落入生命的海,而爱,是海底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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