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像层薄薄的雾,落在心上,不重,却也挥之不去。凌蕾抿了抿唇,把额前碎发别到耳后,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平底鞋敲在人行道上,由于步伐很快笃笃地响。进了单位大门,还没等迈上楼梯,一楼大厅那排绿植后面忽然窜出两个身影,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胳膊,往旁边僻静的走廊拐角带。
不用回头,凌蕾也知道是谁。
“快快快,中午那顿到底说啥了?情况咋样啊?”张丽娅攥着她的手腕,指节都带点用力,眼里的急切快溢出来了,说话时还不忘往大厅门口瞟了眼,生怕被路过的同事听见。
赵梓也跟着凑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凌蕾胳膊上,声音放得低了些,却藏不住关心:“对啊,他……你们到底咋说的?”
这就是闺蜜兼同事的好处,上班时能有个照应,午休时能凑在一块吃饭说悄悄话,一点风吹草动,她们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
凌蕾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呼出一口气,语气淡得像杯凉白开:“呵呵,分了呗。”
“我去!”张丽娅猛地拔高声音,又赶紧捂住嘴,压低了嗓门,“就这么冷冰冰结束了?直接给断干净了?这冷少,脾气够硬的……”话说到一半,她瞅着凌蕾平静的脸,忽然转了口风,伸手拍了拍她的背,“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种能把人憋出内伤的男的,不稀罕!咱们还有大把好时光呢,怕啥?”
“对对对。”赵梓赶紧接话,轻轻拍了拍凌蕾的肩,指尖带着点暖意,“有我们呢,没事的啊。”
凌蕾抬眼,冲她们弯了弯嘴角,抬手拨了下赵梓的头发:“安啦安啦,你们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她顿了顿,眼里浮起一丝真切的释然,“反倒是真的……轻松了。”
那轻松感不是装的,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像卸下了背了很久的、不重却硌人的包袱。当然,也有那么一丝丝的怅然,像雨后天晴时,天边没散尽的云,但她信,日子长了,总会散的。
整个下午,凌蕾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处理文件,签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力道都稳当,没人能从她脸上看出太大波澜。这说平淡又不平淡的一天,就在键盘敲击声和打印机嗡鸣里悄悄滑过。
晚上依旧是地铁回家,车厢里人不算多,她靠着扶手,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心里空落落的,又奇异地踏实。到家煮了锅速冻饺子,刚盛出来,手机响了,屏幕上跳着“小颖”两个字。
“凌蕾,晚上出来坐坐不?我、张淼,你要是不介意,再叫上林宇航?咱们几个热闹热闹。”小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凌蕾笑了,夹饺子的筷子顿了顿:“哈哈,行啊。”她猜小颖大概是听说了,干脆直说道,“安慰的话就免了啊,我确实有点闷得慌,正想找人开开心呢。”
凌蕾这份坦然让小颖愣了愣,电话那头静了半秒——换作是她,这会儿怕是早哭唧唧了,没想到凌蕾还跟平时一样,大大咧咧的。小颖松了口气:“那行!林宇航……叫他来不?”
“来啊,人多热闹!”凌蕾故意把声音拔高了点,尾音带着点雀跃的弧度,像在给自己打气,“再有别的朋友也没事,越热闹越好!”
“成,一会儿地址发你微信,咱一会儿见!”小颖说完就挂了电话。
凌蕾看着碗里的饺子,想了想,还是把它们倒回保鲜盒,塞进冰箱——勤劳节俭的好习惯不能丢。换了身利落的白t恤和牛仔裤,蹬上帆布鞋,锁门出门。依旧是地铁换公交,晚风吹得人舒服,她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那点闷好像散了些。
晚上八点三十五分,终于到了地方——是广场四楼的“滨城歌王”KtV。门面不算花哨,玻璃门擦得锃亮,里头的灯光却亮堂华丽,走廊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经典歌手海报。
一个穿制服的服务员小姐姐迎上来,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美女,请问是几位?还是找朋友呀?”
“找张女士,手机尾号8107,在哪个包厢?”凌蕾问道。
服务员小姐姐眼睛一亮,麻利地在台卡上划了两下:“哦!知道了知道了,在218包厢,这边请!”她拿起对讲机说了句“218有客人到”,很快,一个染着金发的小哥从吧台后绕出来,手里还转着个荧光手环。
“这边走哈。”金发小哥步子轻快,引着她穿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包厢门把手上挂着串亮晶晶的风铃,一碰就叮当地响。他敲了敲门,朝凌蕾比了个“请”的手势,等她推门进去,才转身离开。
包厢里暖黄的灯光晃得人有点晕,小颖说的没错,果然就三个人——她、张淼,还有林宇航。
“来来来!”林宇航正站在屏幕前,手里的话筒举得高高的,屏幕上是《男儿当自强》的歌词,“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他瞥见凌蕾进来,从消毒柜里抽了个新话筒,擦了擦麦头递过来,自己嘴里还咬着节奏,“接着!”
这歌凌蕾熟得很,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话筒,身子跟着节奏轻轻晃,声音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我发愤图强……”两人一唱一和,林宇航唱到兴头上还挥了挥胳膊,凌蕾也跟着扬高了调子,一股热血劲儿在包厢里漫开来。
完整唱完一首,两人都笑出了声,这才挨着沙发坐下。张淼手里转着个空酒杯,本来想问问啥情况,可瞅着凌蕾脸上那股子精气神,一点不像难过的样子,反倒还浸在歌里的热血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先唱歌,别坏了这氛围。
“我来首《女人花》!”凌蕾一挥手,把话筒往沙发上一放,“我最拿手的!”
林宇航相当配合,手指在点歌屏上飞快一点,很快,《女人花》的前奏就缓缓淌了出来。
这歌本是柔情婉转的经典情歌,凌蕾拿起话筒时,还特意清了清嗓子,想唱得温柔些。可开口没两句,调子就有点偏,到副歌时,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磨了磨,有点发紧,调子却拔得很高,尾音颤了颤,没稳住,带着点嘶哑的破音。
开始大家还跟着节奏轻轻拍掌,张淼甚至端起果盘递过去,想让她吃口水果润润喉。可一曲终了,音乐慢慢停了,包厢里静了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呼呼地送着风。
凌蕾把话筒搁在桌上,指尖有点凉。
林宇航挠了挠头,想说“唱得挺有劲儿”,又觉得不对;张淼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杯壁上的水珠滴在桌上,洇出个小水痕;小颖悄悄把果盘往凌蕾面前又推了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不知怎么的,心里都空落落的,像被那嘶哑的尾音带得,漏了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