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得最盛时,归安里的青石板路真的被粉白的花瓣铺满了,像落了场温柔的雪。王婶果然在树下铺了草席,花瓣落在席子上,干净得能直接收进竹篮。
“小将军,快来帮忙!”王婶的大嗓门从桃树下传来,她正和几个婆娘一起捡拾花瓣,竹篮里已经堆了小半篮,“这花瓣得趁新鲜处理,焯水后拌糖,做桃花糕正好!”
徐凤年走过去,蹲下身学着她们的样子捡花瓣。花瓣带着淡淡的甜香,指尖一碰就簌簌落下细粉。
“周先生说,这叫‘桃花雨’,”虎子也蹲在旁边,手里捧着个小布包,捡得格外认真,“他还教我们念‘桃花潭水深千尺’,说桃花能映得水都变美了。”
“那是说友情深,傻小子。”王婶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不过咱归安里的桃花,映在渠水里确实好看,昨儿我看见鱼都往花瓣多的地方游呢。”
正说着,赵五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老远就喊:“王婶,南边地的菜苔能收了,嫩得很,中午炒一盘?”
“收!”王婶爽快地应着,“正好用新磨的豆油炒,再就着刚蒸的桃花糕,绝了!”
赵五咧嘴笑,刚要走,又被徐凤年叫住:“新犁试过了?碎石地能种不?”
“能!”赵五拍着胸脯,“张铁匠加的钢料就是管用,早上犁那块杂石地,跟切豆腐似的!我打算这几日把地整出来,种点早熟的豆子。”
学堂里,周先生正带着孩子们用桃花瓣做书签。南宫仆射坐在一旁,把捡来的花瓣夹进书页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上,和花瓣的粉色融在一起。
“先生,花瓣夹在书里会变成什么样?”有孩子好奇地问。
周先生笑着拿起一本夹了干花的旧书:“会变成半透明的,带着香味,像给书戴了朵小花儿。”他翻开书页,里面夹着去年的菊花瓣,果然成了淡淡的黄色薄片,还留着隐约的纹路。
虎子举着自己做的桃花书签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徐凤年:“爹,你看我的,上面还画了只小蝴蝶!”
徐凤年接过书签,花瓣上用彩笔涂了只歪歪扭扭的蝴蝶,倒也可爱。他刚想说什么,就见王婶端着一盘桃花糕走进学堂,热气裹着甜香扑面而来。
“尝尝!刚蒸好的,热乎着呢!”王婶把盘子放在桌上,“加了点蜂蜜,比去年的桃花酥还润。”
孩子们立刻围了过来,人手一块,吃得满嘴粉红。虎子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城里买的还甜!”
周先生也拿起一块,尝了尝笑道:“这甜味里带着点清苦,是桃花本身的味道,不错。”
徐凤年咬了一口,软糯的糕点里混着花瓣的清香,甜而不腻。南宫仆射递过来一杯清茶:“解腻。”
窗外,风吹过桃树枝桠,又有几片花瓣悠悠落下,落在渠水泛起的涟漪上,跟着水流缓缓向前。赵五在田埂上吆喝着后生们翻地,张铁匠的打铁声偶尔从远处传来,叮当清脆。
徐凤年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这归安里的春天,比他走过的任何地方都要踏实。没有金戈铁马,没有权谋算计,只有花瓣落地的轻响,孩子们的笑声,和泥土里钻出来的、生生不息的希望。
“王婶,”他扬声喊道,“下午我去帮忙收菜苔!”
王婶在桃树下应着:“好嘞!让你尝尝咱归安里的菜苔,比城里的嫩十倍!”
桃花还在落,菜苔在田埂上绿得发亮,归安里的日子,就像这缓缓流淌的渠水,带着花的香,泥的润,稳稳当当地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