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晨光透过乱葬岗稀疏的树影，在镇魂阵的金光上投下斑驳的光点。林晚蹲在还魂草旁，指尖轻触那枚日渐饱满的花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温宁惯有的轻缓，而是带着些微急促的节奏。
转头时，正撞见温宁站在金光外，怀里抱着个陶罐，脸色比往日更白些，黑气在他周身若隐若现，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怎么了？”林晚起身迎过去。
温宁没说话，只是将陶罐递过来，罐口飘出浓郁的药香。“刚熬的，”他声音有些发哑，“加了静心草和你上次说的还魂草根，你……试试。”
林晚接过陶罐，触手温热。刚要道谢，却见温宁身子晃了晃，抬手按住额头，指缝间渗出的黑气竟带着丝暗红。“你又……”
“老毛病。”温宁打断他，语气硬邦邦的，却没避开他的目光，“昨天去西边山谷找草药，撞见几个闯进来的修士，他们说……说我是温氏余孽，该挫骨扬灰。”
林晚的心沉了沉。乱葬岗虽偏，却总有些自命不凡的修士闯进来“除祟”，温宁的身份，向来是他们最好的靶子。
“他们骂你，你就应了？”林晚拧开罐盖，药香更浓了些，他舀出一勺递到温宁嘴边，“先喝口药。”
温宁愣了愣，竟没躲开。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他却蹙了蹙眉：“你不怕吗？我是温家人，他们说的……也不全错。”
“错没错，不是姓什么说了算。”林晚把陶罐塞到他手里，“上次你救小石头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余孽’？前几天给东边山涧的修士送伤药，怎么不觉得自己该被挫骨扬灰？”
温宁握着陶罐的手紧了紧，黑气渐渐淡了些。“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林晚指着还魂草，“它不管谁种的，只要有土有水就扎根；这药不管谁熬的，能治病就是好东西。人心也该这样——”他顿了顿，目光清亮，“仁心哪有什么分界？难道温家人的善意就该被当成毒，仙门修士的恶意反倒成了理？”
温宁低头看着陶罐里的药汁，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可他们说……温氏作恶，我就该偿命。”
“那我问你，”林晚蹲下身，拔起一棵丛生的杂草，“这草旁边长了毒藤，就得把草也连根拔了？”他将杂草扔进一旁的药篓，“你看，它能入药，毒藤才该除。人也一样，分好坏的是心，不是姓。”
小石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抱着温宁上次给的野果，用力点头：“温大哥会给我摘最甜的果子，会帮林大哥挡那些凶巴巴的修士，你是好人！”
温宁的喉结动了动，看向林晚时，眼里的黑气正一点点散成薄雾。“你……不怕我带累你？”
“怕什么？”林晚笑了，指着镇魂阵，“这阵能挡怨气，还挡不住几句闲言碎语？再说了——”他拿起刚摘的静心草花瓣，撒进温宁的陶罐，“咱们现在是‘同喝一碗药’的关系，分什么你我？”
温宁捧着陶罐，指尖的颤抖慢慢停了。阳光穿过枝叶落在他脸上，竟透出几分柔和。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些修士骂骂咧咧的嘴脸，再看看眼前递来药勺的林晚，看看啃着野果、毫无芥蒂的小石头，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原来真的有人，不在乎他姓温，只在乎他做了什么。
还魂草的花苞在晨光里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应和这无声的和解。林晚知道，乱葬岗的戾气或许难消，但只要这份不分姓氏、不论身份的仁心还在，就总有光透得进来。
“药快凉了。”林晚敲了敲陶罐。
温宁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次没觉得有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