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工部尚书宋濂,带着一大帮工部的官员和经验丰富的都料,如约而-至。
他们倒想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总办,究竟要如何证明,他那份“离经叛道”的图纸,比老祖宗传下来的《营造法式》,还要高明。
然而,当他们走进张伟府邸的后院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院子的中央,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两个巨大的、用木头和泥土制成的平台。平台上,赫然是两座微缩的建筑模型。
左边的模型,飞檐斗拱,亭台楼阁,布局精巧,俨然就是他们工部昨天呈上的那份营造方案的立体版本。
而右边的模型,则造型奇特,方方正正,道路笔直,正是张伟那份图纸的完美再现。
这两座模型,制作得极为精细。小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这……这是何物?”宋濂看着眼前的景象,满脸惊奇。
“宋大人,此物,名为‘沙盘’。”张伟笑着解释道,“纸上谈兵,终觉浅。今日,我们便在这沙盘之上,来一场‘推演’,看一看到底谁的方案,更胜一筹。”
说着,他邀请太子朱标,和所有工部官员,都围拢了过来。
“第一场推演,我们来比一比,‘效率’。”
张伟从怀里,掏出了几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涂着不同颜色的小木人。
“现在,我们假设,格物坊需要生产一批货物。”他将一个红色的小木人,放在了左边传统布局模型的“原料仓库”里,“这是原料。”
然后,他又将一个蓝色的小木人,放在了“锻造工坊”。
“现在,我们需要将原料,从仓库,运到锻-造工坊。”
一名工部都料,立刻上前,拿起那个红色小木人,沿着模型中蜿蜒曲折的道路,穿过庭院,绕过回廊,最终,才送到了锻造工坊。
整个过程,耗时近半分钟。
紧接着,张伟又在右边自己设计的模型上,重复了同样的操作。
他将红色小木人,放在“仓储区”的门口。然后,沿着那条笔直的、没有任何障碍的中央大道,直接送到了“生产区”的第一间工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耗时,不过三秒。
差距,一目了然。
工部官员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们引以为傲的精巧布局,在“效率”二字面前,竟显得如此臃肿、如此可笑。
“第二场推演,我们比,‘安全’。”
张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对众人说道:“现在,我们假设,工坊不幸,失火了。”
他先是在左边的传统模型中,点燃了其中一间工坊房顶上的一小撮干草。
由于是连片式的砖木结构,火势,借着风力,迅速蔓延。短短片刻,便从一间工坊,烧到了另一间。很快,整片建筑群,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模型中那些四处逃窜、却因道路狭窄而拥堵在一起的小木人,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末日景象”。
在场的所有工部官员,脸色,都变得煞白。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沙盘上推演的,不是游戏,而是血淋淋的现实。历史上,因为火烧连营,而毁于一旦的官营工坊,不知凡几。
紧接着,张伟又在右边的模型中,重复了同样的操作。
他点燃了“生产区”里,同样的一间工坊。
火苗,迅速吞噬了那座独立的建筑。但是,当它想要向外蔓延时,却被那条宽阔的、寸草不生的“防火隔离带”,给牢牢地挡住了。
火焰,在隔离带的边缘,无能为力地跳跃着,最终,只能不甘地,将那座独立的建筑,烧成一片灰烬。
而其他的区域,安然无恙。
模型中,那些代表着工匠的小木人,通过四通八达的“安全通道”,不慌不忙地,疏散到了安全的区域。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损失,被降到了最低。
胜负,已然分晓。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宋濂呆呆地看着那两个沙盘,一个,如同人间炼狱;另一个,却安然无恙。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方案来建造,一旦失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他,作为工部尚书,将是第一个,被皇帝砍掉脑袋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张伟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对着张伟,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张总办,”他抬起头,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折服,“老夫,受教了。”
“您这份图纸,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字字珠玑,句句都蕴含着治世安邦的大道理啊!”
“从今日起,工部上下,对格物坊的营造,将不计成本,不遗余力,一切,都以您的图纸为准!若有半点差池,老夫,提头来见!”
张伟笑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通往“未来”的道路上,最顽固的一块绊脚石,终于,被他用“格物”的方式,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