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尔攥紧腰间的青铜徽章,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他混在突袭队的阴影里,黑袍下摆扫过脚踝,带起一丝凉意。
靴底碾过石板路的声响,被前方“异端窝点”此起彼伏的犬吠盖过。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麦麸香,混杂着皮革与汗臭,是深夜街头独有的味道。
他正紧盯那扇斑驳的木门,手指扣在腰间的短刀上,准备按计划破门。
眼角却瞥见街角一闪而过的橙红,像流星坠落在黑暗里。
是烟火。
三短两长的明灭,节奏规整得像提前约定好的暗号,在墨色夜空里炸开细碎的光。
光粒落下时,窝点的门从内部拉开,带着吱呀的朽坏声响。
几个裹着黑袍的身影窜出,衣摆翻飞,朝着与突袭队相反的方向狂奔。
“拦住他们!”突袭队长大怒,粗哑的吼声刺破夜空,挥手下令追击。
队员们瞬间乱了阵脚,有人拔腿去追,有人还在愣神,场面一片混乱。
阿扎尔心头一震——这烟火来得太巧,像有人精准掐住了行动的命脉,分毫不差。
混乱中,一只粗糙的手拽住他的袖口,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破布料。
他猛地回头,手背的肌肉绷紧,指尖已触到短刀的刀柄。
看清来人时,他却顿住了——是一名佩戴“双眼蛇徽章”的清道夫。
对方帽檐压得极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半张刻着刀疤的下颌,从左嘴角延伸到耳下。
没等阿扎尔开口,那人飞快塞来一张折叠的纸条,动作急促又隐蔽。
清道夫的手指冰凉,像刚摸过寒冬的铁块,指尖还带着铁锈和星砂仿制品特有的刺鼻气味。
那味道像烧红的金属浸过水,呛得阿扎尔鼻腔发紧。
没等阿扎尔追问,对方已转身融入混乱的人群,脚步轻快得像一道影子,转眼就没了踪迹。
阿扎尔攥紧纸条,指尖能摸到纸张边缘的毛糙,是劣质麻纸特有的质感。
他借着墙角的阴影快速展开,微弱的月光下,上面是用希伯来文写的小字:“满月夜,档案室第三排书架”。
字迹歪斜,像是在匆忙中写就,墨水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湿润。
是守护者?还是裁判所设下的陷阱?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上心头,让他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刚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就听见队长的吼声从前方传来:“埃利亚斯!还愣着干什么?想挨罚吗?”
阿扎尔压下翻涌的疑虑,应了一声,提刀跟上队伍。
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扫向清道夫消失的方向,试图在拥挤的人影里找到那道熟悉的黑袍。
他忽然想起,那道身影的步态很特别——左腿微跛,每走一步,膝盖都会轻微向内扣,像是旧伤未愈。
这个细节,让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刑具室见过的一名杂役。
那杂役总是低着头,沉默地清理刑具上的血迹,左腿也有同样的跛态。
难道是同一个人?
突袭结束时,天已蒙蒙亮,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灯笼和脚印,犬吠声渐渐平息,只留下一片狼藉。
阿扎尔拖着疲惫的身体返回分所,黑袍上沾了尘土,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
可满脑子都是那纸条约和清道夫耳下的刀疤,根本无法平静。
他想找机会去刑具室确认杂役的身份,脚步却在路过中央广场时停住了。
广场上围了一圈人,大多是穿着粗布衣裳的平民,交头接耳的声音像嗡嗡的蜂群。
阿扎尔挤进去,心脏猛地一沉——人群中央的木架上,绑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清道夫。
他的双手被粗绳反绑在身后,手腕处已磨出了血痕,双眼被黑布蒙住,看不到任何表情。
胸前挂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通敌异端”四个大字,墨迹还在往下晕染。
几名穿着同样黑袍的“清道夫”正举着皮鞭,鞭梢带着尖锐的倒刺,一下下抽在他裸露的背上。
每抽一下,就溅起细密的血珠,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阿扎尔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脚步像被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在木架上微微颤抖。
他看见清道夫的手指在背后蜷缩,似乎想比划什么,指尖微微颤抖,却被又一鞭狠狠抽在手臂上,瞬间垂落,再没了动作。
“烧了他!别让异端污染了神圣的土地!”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尖利又狂热。
立刻有人递来火把,橙红的火焰在晨光里跳动,带着灼热的温度。
火把被扔向木架,干草瞬间被点燃,火焰“腾”地窜起,飞快舔舐着清道夫的布料和皮肤。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让人胃里一阵翻涌。
阿扎尔强忍着不适,目光死死盯着那团火焰,注意到清道夫脖颈处的灼伤——那不是火焰造成的赤红,而是星砂仿制品特有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印记。
是裁判所的人干的。
他们早就发现了这个内鬼,却故意等到突袭结束后才处决,像是在借着这场公开的惩罚,警告某个隐藏在暗处的人。
火焰越烧越旺,噼啪作响,清道夫的身体渐渐被吞噬在火海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阿扎尔想起那张藏在胸口的纸条——“满月夜,档案室第三排书架”。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内袋,纸张还在,却像是带着滚烫的温度。
现在距离满月,还有三天。
这个清道夫用自己的命留下的线索,到底藏着什么?
是通往星砂仿制品秘密的钥匙,还是引他踏入死亡深渊的诱饵?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裁判所塔楼,高耸的石墙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窗棂后似乎有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广场上的一切,包括他这个隐藏的“旁观者”。
阿扎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转身朝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黑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血痕,悄无声息。
不管那纸条背后是陷阱还是希望,他都必须去看看。
毕竟,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解开裁判所秘密的线头。
那道在火焰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和昨夜那三短两长的烟火,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