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金氏布行门前缓缓停稳。
“弟弟，到地方了！”
姬九的声音从车辕上传来。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我吩咐了一句，随即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再次走向那家气派的布行。
刚迈进门槛，店员便眼尖地看到了我，脸上瞬间堆满比之前更热情几分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贵客您来了啊！东西早都按您吩咐的时辰准备妥当了，就等您来取呢！”
“嗯，”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店内，
“你们这里有换衣间吗？我试一下合身与否。”
“有！有！贵客您里面请！”
店员连忙侧身引路，带着我穿过摆放着各色布料的柜台，来到店铺后方一处用屏风简单隔出的小间。
“到了，贵客您稍坐，我马上让人把衣服送过来。”
“有劳了。”
我客气了一句。
店员连声道“不敢当”，匆匆退了出去。
我在换衣间内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一个妇人的抱怨声：
“哎呦喂，小孙，你想累死你周大姐我啊？这么急火火地催！记住啊，答应我的辛苦银子可一分都不能少！”
接着是小孙压低的回应：
“你就放心吧周大姐！我小孙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快把衣服给贵客送进去。”
布帘被掀开，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袱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赶工后的疲惫和不耐。
但在看到我时，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将包袱递给我：
“小公子，您要的衣服都在里头了，您瞧瞧。”
“多谢。”
我接过沉甸甸的包袱。
妇人摆摆手，又风风火火地转身出去了。
我解开包袱，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六身新衣，黑白色各三身，料子触手细腻，针脚密实。
我拿起那身按照我尺寸制作的黑色袍服，入手微沉，质感远比身上这件粗布衣要好得多。
我没有犹豫，利落地脱去身上那件沾染了风尘与血腥气的破布麻衣。
随意将有些散乱的头发捋到脑后，然后将崭新的黑袍套在身上。
系好衣带，整理了一下襟口和袖口。
（嗯，很合身。）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换衣间角落里那面模糊的铜镜上。
镜中映出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身姿挺拔，一袭合体的黑袍减弱了几分少年的稚气。
平添了几分沉稳和……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我微微蹙眉，仔细打量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穿越以来，挣扎求生，似乎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端详这具身体的容貌。
（还真是人靠衣装……）
“呵……”
我不由得轻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
（倒是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没有再留恋，我将那件换下的粗布旧衣团了团。
随手弃于换衣间的角落，也算是将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随之丢弃。
然后，我抱起剩下的五身衣服，掀帘走了出去。
门外，小孙正等在那里，见我出来，眼睛顿时一亮，脸上露出惊艳之色，由衷地赞叹道：
“哎呦！公子您这一出来，我差点都没敢认！这身衣服真是太衬您了！这气度，简直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童似的！”
他的夸赞带着七分真心三分职业性的恭维。
“衣服很合身，有劳了。”
我语气平淡，
“剩下的都包起来吧，我还有事。”
“好的好的！马上就好！”
小孙手脚麻利地将我手中的衣服接过，用早已准备好的上好绸布重新仔细包好，递到我手中。
“公子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光顾小店！”
我微微颔首，拎着包裹，转身走出了布行。
身后，隐约还能听到那位周大姐压低的惊叹声：
“小孙，刚才那小孩是谁家公子啊？
我的娘诶，这通身的气派……
我刚才都没敢仔细看，不会是哪家仙师府上的小仙人吧？简直太像了！”
小孙的声音带着同样的感慨，却更现实一些：
“还仙人？周大姐你想啥呢？仙人能来咱这买凡俗衣物？能用银票结账？
不过……这小孩的气质确实是绝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
他们的议论被隔绝在身后。
我走到马车旁，将手中的大包裹递给正翘着二郎腿、叼着根草茎的姬九。
“呦呵！”
姬九接过包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夸张地叫了起来，
“弟弟！你就进了个布行，怎么出来后就变得这么……这么人模狗样，哥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没理会他的贫嘴，纵身跃上车辕，吩咐道：
“少贫嘴，先找个僻静没人的地方。”
说完，我钻回了车厢内。
“哇——！”
刚进车厢，绾绾的目光就立刻黏在了我身上，发出了一声充满惊叹的呼喊，
“哥哥！你的衣服也换了！变得好……好漂亮啊！”
小姑娘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小脸上满是兴奋和崇拜。
“嗯，喜欢吗？”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嗯嗯！”
绾绾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大眼睛亮晶晶的。
一旁的史大也抬起头，看着我焕然一新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讷讷道：
“东家，你……你……”
我直接打断了他，指了指车外姬九手里的包裹：
“一会儿你和姬九也找地方把衣服换掉。倒是能干净利落些。”
“啊？”
史大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啊什么啊！”
我没好气地道，
“难道你还穿身上那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穿上瘾了？”
“不！不是！就是……”
史大脸涨得有些红，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身上那件属于驿丞的旧袍子。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明白他或许是觉得不配，或许是还没从之前的情绪中完全走出，
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是，就快去换掉。哪那么多废话？既然跟了我，总不能一直这副样子。”
史大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向我，眼神中的挣扎慢慢褪去。
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感激，重重点头：
“是！东家！谢……谢谢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