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在灰蓝色的海面上缓缓前行,船头的红灯笼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与四周阴森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雾气渐渐稀薄,如同舞台的帷幕被缓缓拉开,远处浮现出一片破败的朱红色鸟居,歪斜地矗立在水中。那些剥落的漆皮像是被岁月啃噬的伤痕,露出下面腐朽的木色,整座鸟居如同一具浸泡多年的骸骨,散发着古老而腐朽的气息。
那是......神社的遗迹?句芒趴在船边,小手紧紧抓住船舷。小参的藤蔓悄悄探出,在接触到海水的瞬间又触电般缩了回来——清澈的海水下,漂浮着细碎的骨片,随着波浪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望舒的银眸微微眯起,月光在她指尖凝聚成细线:有妖气。她的声音刚落,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鸟居顶端。
一条雪白的尾巴。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当第九条尾巴在雾气中次第展开时,整片海域突然静止了。连海浪的轻响都消失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一个空灵的女声在众人耳边响起,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类,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鸟居顶端,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妖狐优雅蹲坐。她的毛发如月光般皎洁,在灰蓝色海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纯净。九条尾巴在身后舒展,如同绽放的白色花朵,唯有最末端的一条断裂了一半,伤口处缠绕着丝丝黑气,像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侵蚀。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璀璨的金色,如同熔化的太阳;右眼却是一片浑浊的灰白,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夺走了光芒,只剩下空洞的绝望。
【九尾妖狐·玉藻前】
【状态:重伤(八尾断裂)】
烛龙的龙炎瞬间覆盖全身,赤金色的火焰在灰蓝色海面上映出跳动的倒影:九尾妖狐?有意思!他的战意被彻底点燃,鳞片全部竖起,发出金属般的碰撞声。
程墨却按住他的肩膀,力道不大却不容抗拒。他仰头望着那道白影,声音平静得出奇:玉藻前,我们无意冒犯。
妖狐的左眼闪过一丝诧异,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你认得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几分疑惑。
源义信的英雄,百鬼回廊的守护者。程墨轻声道,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只是没想到......你还活着。他的目光落在妖狐断裂的尾巴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源义信三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入妖狐的心脏。她的九条尾巴同时炸开,毛发根根竖立,海域瞬间掀起滔天巨浪!灰蓝色海水形成一道水墙,将木船团团围住。
闭嘴!不准提那个名字!玉藻前的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狂风骤起,吹得程墨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却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生了根。
他死了,对吗?程墨的声音穿透狂风,被暗影潜伏者刺杀的那天,你应该是断尾巴才保住了性命。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海浪突然凝固在空中,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灰蓝色的水珠悬浮在众人周围,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玉藻前的身影微微摇晃,右眼的灰白似乎更浑浊了: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开始颤抖,九条尾巴无力地垂下,方才的威严荡然无存。
因为暗影潜伏者已经死了。程墨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炸响在妖狐耳边,被张明远镇杀在东海之渊。第一轮的领主考核......早就结束了。他缓缓抬起手,一枚悬浮的灰蓝色水珠落在他的掌心,随即蒸发成一缕红雾。
不可能!玉藻前突然从鸟居跃下,在半空中化作人形,轻盈地落在船头。那是个穿着残破巫女服的女子,左脸绝美如画,肌肤胜雪;右脸却布满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烈火灼烧过。百鬼回廊昨天还在暴动!源义信大人的咒术明明还在生效!她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程墨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黯淡的勾玉。玉石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曾经流转的灵力早已消散殆尽:认识这个吗?
玉藻前如遭雷击,整个人踉跄后退一步。那是源义信的贴身信物,曾经蕴含着强大的守护之力,此刻却毫无灵力波动,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她的手指颤抖着想要触碰,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时间在这里被扭曲了。程墨收起勾玉,目光扫过四周逐渐崩塌的景象,百鬼回廊吞噬这片海域时,把你困在了过去的幻象里。实际上......
他指向远处——不知何时,海域边缘开始崩塌,露出外面正常的蓝天白云。那些狰狞的鬼手、灰蓝色的海水,都在阳光下如泡沫般消散。真实的色彩正在迅速侵蚀这个虚幻的世界。
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程墨的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玉藻前踉跄后退一步,九条尾巴无力地垂落。她颤抖着抚摸自己残缺的右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那声音不像是愤怒,倒像是某种积压太久的悲痛终于找到了出口。泪水从左眼滑落,在完美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右眼依旧干涸,仿佛连哭泣的权利都被剥夺。
海浪平息,鸟居崩塌。朱红色的木块一块接一块地坠入海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再无半点灰蓝色。当最后一块木头沉入海底时,玉藻前已经变回狐狸形态,安静地蜷缩在船头。断尾处不再流血,而是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像是终于开始愈合的伤口。
原来......我守护的只是一场梦吗?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左眼的金光黯淡了许多。
程墨蹲下身,与白狐平视。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要跟我们走吗?
白狐抬起头,左眼的金光第一次清晰映出程墨的模样。良久,她轻轻跃上程墨的肩膀,九条尾巴缠住他的手臂,像一条柔软的围巾,又像是一个迟来了太久的拥抱。
木船无声地驶向蔚蓝的海域。身后,最后一丝灰色消散在阳光里,仿佛从未存在过。红灯笼的光芒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海面恢复了它应有的蓝色,波涛轻抚船身,发出温柔的哗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