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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续生——濮阳的奇人

话说在濮阳郡,有个怪人叫续生。没人知道他打哪儿来,长得高高大大,足有七八尺高,浑身黝黑滚圆,头发剪得短短的,只有两三寸长。他穿着也古怪,不穿裤子,只套件破破烂烂的短衫,刚盖过膝盖。这人有个怪脾气:别人送他钱财布帛,他转手就散给那些穷得叮当响的人。最奇的是,每年四月初八浴佛节,城里各处热闹的戏场子,都有人看见续生在那儿晃悠。

郡里有个富户张孝恭,是个不信邪的主儿。他心想:“一个人还能分身在几个地方不成?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这年四月初八,他亲自跑到一个戏场子,嘿,果然看见续生坐在那儿看戏。张孝恭还不放心,又派了好几个家丁,分头去城里其他几个热闹的场子查看。不一会儿,家丁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老爷!怪了!东市有他!西市有他!南门外的场子也有他!个个都是那副模样!”张孝恭听得头皮发麻,这才信了续生真有分身的神通,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濮阳这地方也常闹旱灾。每逢大旱,庄稼眼看就要枯死,百姓们心急如焚。这时,续生就会跑到泥泞的洼地里,四仰八叉地躺下,伸展开手脚,一动也不动。说来也怪,只要他这么躺上一阵子,天必定会下雨解旱。当地人都私下里嘀咕,管他叫“猪龙”——意思是他有猪的憨实,又有龙的行云布雨之能。

城里头有个废弃的大坑,一下雨就积满了水,成了个臭水塘,常有野猪跑来这里打滚歇息。续生呢,每到傍晚,也喜欢跑到这臭水塘边,往那儿一躺就睡。寒冬腊月,天上下着霜,白花花的霜雪落在他身上,把他盖得像个雪人。可等他一觉醒来,伸个懒腰,浑身就冒出腾腾的热气,那热气直冲上来,把身上的霜雪都融化了。

更吓人的事还在后头。有天半夜,有人看见北边集市一个废弃的灶膛里红光冲天,像着了火。那人好奇,壮着胆子凑近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灶膛里盘着一条巨大的蟒蛇,身子在灶里,水桶般粗的脑袋却伸到了灶外头,比猪头还大,头上还支棱着两只耳朵!那人躲在暗处,心惊胆战地守到天亮,想看看这怪物到底是个啥。天蒙蒙亮时,只见那“蟒蛇”动了动,爬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我的天!哪里是什么蟒蛇,分明就是续生!续生像没事人一样,拍拍身上的灰,溜溜达达地走了。打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不知去了何方。

故事二:张佐——耳中的仙国

唐朝开元年间,有个叫张佐的进士,常跟他的侄子讲起年轻时遇到的一桩奇事。

那会儿张佐年轻,骑马往南走,路过鄠县、杜陵一带的郊野。正走着呢,看见前面有个老头,骑着一头青驴,那驴子的四只蹄子却是雪白的。老头腰里系着个鹿皮口袋,脸上笑眯眯的,气度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老头从一条斜岔的小路拐上了张佐走的大路。张佐觉得这老头不一般,就试着上前搭话:“老人家,您从哪儿来啊?”老头只是笑,不答话。张佐不死心,又问了几遍。老头突然变了脸,生气地呵斥道:“你这后生小子,怎么敢逼问老夫?难道我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或是杀人埋尸的凶徒不成?非得知道我从哪儿来?”张佐赶紧赔礼道歉:“老先生您别生气!我是见您风采卓然,心生仰慕,想追随您左右,聆听教诲啊!”老头脸色缓和了些,说:“我没什么本事教你。要说活得久嘛,你听了怕是要笑话我这糟老头子没出息喽!”说完,老头一夹驴肚子,青驴小跑起来。张佐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也催马紧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家旅店投宿。老头把鹿皮口袋当枕头,还没躺安稳。张佐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就买了点白酒想解解乏。他灵机一动,端着酒瓢凑到老头跟前:“老先生,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我请您共饮这一瓢。”老头一听,“噌”地一下坐起来,眼睛放光:“嘿!这正合我意!你小子怎么知道我好这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酒喝光了。张佐见老头喝得高兴,脸上红光满面,就小心翼翼地再次请教:“晚生见识浅薄,斗胆请先生指点一二,长长见识,绝不敢有别的奢望。”

老头捋着胡子说:“我活过的年头,经历了梁、隋、陈、唐几个朝代。那些帝王将相的贤愚、天下的治乱兴衰,国史里都记着呢。也罢,我就跟你说点史书上没有的,我自己亲身经历的稀罕事吧。我是北周宇文氏那时候的人,老家在岐州的扶风郡,姓申,名宗。因为仰慕北齐神武帝高欢,就把自己的名字‘宗’改成了‘观’。十八岁那年,我跟着燕国公于谨大将军去攻打荆州,捉拿梁元帝。后来荆州城破了,大军准备班师回朝。就在回师的前夜,我做了个怪梦,梦见两个穿青衣的小人对我说:‘吕走天年,人向主,寿不千。’”

“我醒来后百思不得其解,就跑到江陵城里找了个算卦解梦的先生。那先生琢磨了半天,说:‘吕走?这是个‘回’字啊!人向主?这是个‘住’字啊!合起来就是让你‘回住’。意思大概是让你别跟着大军回去了,就留在这江陵住下。住下了,或许就能长寿了。’当时大军留了一部分人马驻守江陵。我就跑去求见负责留守的校尉拓跋烈,把梦和算命先生的话都说了,恳求留下。拓跋将军人挺好,居然同意了。我又跑去找那个算命先生:‘先生,住下是可以了,但怎样才能长寿呢?有什么法子吗?’”

“那算命先生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你的前生啊,是梓潼郡的一个读书人,叫薛君胄。你这人喜欢服用‘术蕊散’,到处搜寻奇书异本,每天雷打不动地诵读黄老道家的经典一百页纸。后来你搬到鹤鸣山下,盖了三间草堂隐居。屋外种满了花草竹子,泉水环绕,山石幽静,倒真是个神仙去处。有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夜,你独自一人饮酒赏月,喝到兴头上,对着月亮放声长啸,豪情万丈地喊道:‘我薛君胄如此清高淡泊,难道就没有个世外高人来点化点化我吗?’话音未落,突然觉得两边耳朵里传来轰隆隆的车马声!你酒意上涌,昏昏欲睡,头刚挨到枕头……”

“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竟然真的有两辆朱红车轮、青色车盖的小车,由红色的小牛犊拉着,从你的耳朵里驶了出来!车子只有两三寸高,出来时竟一点也没觉得耳朵疼。每辆车上有两个小童子,戴着绿色的头巾,穿着青色的披风,也是两三寸高。一个小童子靠着车前的横木,对驾车的喊:‘踩稳车轮,扶好了!’然后对薛君胄说:‘我们是从兜玄国来的。刚才听到您在月下长啸,声音清越激扬,心里十分仰慕,特意来请您过去,好聆听您的高论。’薛君胄吓了一大跳:‘你们刚才从我耳朵里出来,怎么说自己是从兜玄国来的?’那两个童子笑道:‘兜玄国就在我们耳朵里面呢!您耳朵里哪能装得下我们?’薛君胄更糊涂了:‘你们才两三寸高,耳朵里还能有国土?就算有,那里的人不都跟焦螟一样大了?’童子们说:‘哪里是您想的那样!我们的国家和您的国家没什么不同。您要是不信,请跟我们走一趟?要是您喜欢,说不定就留在那儿了,从此就能脱离生老病死的苦海啦!’其中一个童子说着,就侧过头,把耳朵凑到薛君胄眼前:‘您瞧!’”

“薛君胄凑近一看,天哪!那小小的耳朵里,竟然真有一方天地!只见里面花团锦簇,草木繁盛,亭台楼阁,连绵不绝;清泉潺潺,绕着奇峰幽谷流淌,一眼望不到头。薛君胄看得心神俱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童子的耳朵,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吸了进去!等他站稳脚跟,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座繁华的都城之中。城池雄伟,楼台高耸,城墙坚固,比人间的任何城市都要壮丽辉煌!薛君胄站在街头,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儿走。这时,刚才那俩童子已经出现在他身边,对他说:‘这国家比您的国家小一点。既然来了,就跟我们去拜见兜玄国的蒙玄真伯吧!’”

“他们带着薛君胄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大殿的墙壁、台阶,全都镶嵌着金银珠玉,挂着翠绿色的帷幔。大殿中央,蒙玄真伯独自高坐。他身上穿的衣服,仿佛是用云霞、日月织成的,头上戴着高高的通天冠,垂下的玉串一直垂到和他身高齐平的地方。四个玉雕般的童子侍立在他左右,一个拿着白色拂尘,一个拿着犀牛角做的如意。薛君胄和带路的童子进入大殿,恭敬地拱手行礼,头都不敢抬。这时,一个戴着高冠、穿着长长绿边衣服的人走出来,宣读一份青纸写的诏书:‘混沌初开,太素始分,天下万国林立。你本沦落下界,身份卑微。今日能到此地,实乃冥冥中的缘分。况且你性情清雅,心诚意笃,合乎天道。特赐你主箓大夫之职,享高官厚禄!’薛君胄听完,叩拜谢恩,然后退出了大殿。”

“刚出殿门,就有三四个穿着黄色披风的人迎上来,把他领到一个官署衙门。衙门里的文书簿册,薛君胄大多不认识。他这官当得也清闲,每月不用领俸禄,只要他心里想点什么,身边的人立刻就能知道,马上就把东西送到他跟前了。有一天,薛君胄闲来无事,登上一座高楼远眺。看着看着,忽然就起了思乡之情,忍不住吟了一首诗:‘风软景和煦,异香馥林塘。登高一长望,信美非吾乡。’吟完诗,他还把诗拿给那两个带他来的童子看。”

“谁知那两个童子一看诗,顿时勃然大怒:‘我们看您心性淡泊超脱,才引您到这仙境来!没想到您这世俗的乡愁还没断干净!果然还是没脱去凡胎!那家乡有什么好想念的?’说完,不由分说,猛地一推薛君胄!薛君胄只觉得脚下一空,像掉进了万丈深渊!他惊恐地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是从那童子的耳朵里掉了出来,已经回到了当初在草堂前和童子说话的地方!再看那两个童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薛君胄赶紧去问邻居,邻居们见了他,都像见了鬼一样,惊叫道:‘哎呀!薛先生!您都失踪七八年啦!我们还以为……’可薛君胄感觉自己在兜玄国不过待了几个月而已。更奇的是,回来没多久,薛君胄就去世了,转世投胎,就变成了现在的我——申宗。’”

“那算命先生讲完这段匪夷所思的前世,又对我说:‘告诉你吧,我的前生,就是那个从耳朵里出来接你的童子中的一个!因为你前生好道,心性尚可,才能去到兜玄国。可惜啊,你俗念未断,终究不能长生不老。不过,自那以后,你已得享千年寿元!我这里有一道仙符,你吞下它,我就该回去了。’说完,他张嘴吐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红绸子,让我吞下去。我刚吞下,再看那算命先生,瞬间就变回了童子的模样,然后像烟一样消散了。”

“老头讲到这里,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生过病,走遍了天下的名山大川。算算日子,到今天,我已经活了快两百岁啦!这些年我遇到的奇事怪事多着呢,都记在我这鹿皮口袋里的书卷上了。’说着,他解开鹿皮口袋,拿出两卷很大的书轴,上面的字密密麻麻,非常细小。张佐凑过去看,根本认不全。他请老头自己讲讲。老头打开书卷,简要地讲了十几件奇事,其中有一半张佐觉得清晰可记。讲着讲着,夜就深了。张佐听着听着,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等他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那神秘的老头连同他的青驴和鹿皮口袋,早已不见踪影!过了几天,有人在灰谷湫附近见到那老头。老头托那人给张佐带话:‘替我向张公子问个好。’张佐得知后,立刻快马加鞭赶去灰谷湫寻找,却再也找不到那老头的踪迹了。”

故事三:陆羽——茶圣出世

唐朝竟陵郡龙盖寺的智积禅师,是个大善人。有一年,他在河岸边散步,忽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循声找去,发现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被遗弃在水边。禅师心生怜悯,就把婴儿抱回寺中收养,当作自己的小徒弟。

时光荏苒,小徒弟渐渐长大了。他天资聪颖,很好学。成年后,他给自己算了一卦,卜问前程。得到的是“蹇”卦变为“渐”卦。他仔细琢磨卦象和卦辞,看到“渐”卦的卦辞里有这么一句:“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他觉得这句很有意境,也暗合自己水边被拾的身世和渴望有所作为的心愿,于是决定用“陆”作姓,“鸿渐”作字,单名一个“羽”字——这就是后来名震天下的“陆羽”。

陆羽非常有学问,心思细腻,情感丰富。他描述一样东西,总能捕捉到它最精妙独特之处。而他最了不起的本事,是对茶的钻研。他对茶的产地、种植、采摘、制作、烹煮、品饮,样样精通,开创了一套前所未有的“茶术”,后世尊他为“茶圣”。

当时巩县的陶瓷工匠们,感念陆羽对茶道的贡献,纷纷烧制他的小瓷像。这些小瓷像神态逼真,被称作“陆鸿渐”。卖茶具的店铺有个有趣的规矩:买十件茶器,店家就白送一个“陆鸿渐”小瓷像。说来也怪,有些茶铺生意不好时,店家就会把卖不出去的茶水浇在“陆鸿渐”瓷像的头上,据说过不了多久,生意就会好起来。大概茶圣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塑像被茶水浇头吧!

陆羽一生行踪不定,常在江湖上漂泊。在老家竟陵一带,他自称“竟陵子”;到了南越地界,他又自称“桑苎翁”或“桑苎公”,像个种桑养蚕的老农,十分接地气。这位茶圣一直活到了唐德宗贞元末年,才安然离世。

故事四:贾耽——奇症奇医

贾耽贾相公当年在滑台做节度使的时候,他治下有一户人家,家境很是富裕。但这家的老爷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虚弱到连稀粥都喝不下去了。奇怪的是,他每天却要喝半升鲜血!家里人心急如焚,拿出大把的金银财宝,到处悬赏求名医。从长安、洛阳两京来的,到山东各道的医生,几乎都请遍了。虽然这家人招待得十分丰厚,但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看过后纷纷摇头告辞。

后来,有个从剑南道来的医生,仔细给老爷子诊察了十来天,也摸不清这病的根由。他私下对老爷子的儿子说:“我行医是祖传三代的手艺,看病讲究追根溯源。可令尊这病,我实在是看不出门道。难道是我学艺不精?还是老爷子遭了天降的灾祸?不过,我听说咱们滑台的主帅贾耽贾相公,那可是个博学多才、近乎神人的大人物!天文地理、占卜医药,没有他不精通的。您能不能拿出五十贯钱来?”

儿子忙问:“先生要钱何用?”医生说:“得用这钱去疏通贾相公身边的随从官吏。等贾相公哪天出门的时候,您就用马车载着老爷子,停在贾相公的马队前头,务必让贾相公看见老爷子。只要贾相公开口说上一句关于这病的话,我就有法子对症下药了!”儿子听了,觉得这主意有点悬,但为了救老父,也只好照办。

过了几天,机会来了。贾耽果然出府行香)。老爷子的马车就停在必经之路上。贾耽骑着马经过时,一眼就看到了车上形容枯槁的老爷子,他勒住马,仔细地打量着,似乎有话要说。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旁边的监军使上前禀报紧急公务。贾耽一分神,再回头,马队已经走过了老爷子的马车。那剑南来的医生一看计划落空,也只好叹口气,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老爷子对儿子说:“儿啊,爹这病,看来是没救了,阎王爷在招手了。现在只觉得心里烦躁得很,听不得人声。你把我拉到城外有山有水的地方安置下吧,三天来看我一次。要是我死了,就在那儿埋了吧。”儿子心如刀绞,但拗不过父亲,只好含泪用马车把父亲拉到城外。找到一处靠近池塘的大石头,把父亲安顿在石头上,悲悲切切地回去了。

老爷子独自躺在石头上,望着天空等死。突然,他看见一只黄狗跑到池塘里,在浑浊的水里钻进钻出,扑腾了好几回,像是在洗澡。黄狗洗完澡跑掉了。怪事发生了!刚才还浑浊的池水,竟然变得清澈起来,还隐隐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老爷子本来就渴得嗓子冒烟,又闻到这香气,更是渴得受不了。可他浑身无力,连爬过去的劲儿都没有。他咬着牙,用胳膊肘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好不容易挪到水边,捧起水就喝。说来神奇,几口水下肚,他顿时觉得四肢好像有了点力气。他不停地喝,越喝越觉得舒坦,最后竟然能自己坐起来了!

三天后,儿子带着棺材和悲痛的心情来到池塘边,准备收殓父亲。可眼前的一幕让他又惊又喜:老爷子正坐在石头上,精神头看着好多了!儿子赶紧把父亲接回家中。更神奇的是,回家后老爷子就能正常吃饭喝水了,不到十天,病竟然完全好了!

又过了些日子,贾耽再次出巡,路过上次看到老爷子的地方。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随从:“上次在这里看到的那个重病的老人家,后来怎么样了?”随从忙打听,回报说:“回相公,那位老人家病已经全好了!”贾耽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这人得的病啊,确实罕见难辨。他得的是‘虱症’!人肚子里长了一种怪异的虱虫,吸食精血,寻常药物根本治不了。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找到千年古木做的梳子,烧成灰服下;要么,就得喝下‘黄龙’洗过澡的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真不知他是怎么好的。”贾耽让随从去问问那家人。老爷子就把黄狗洗澡、自己喝池水痊愈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随从回报后,贾耽感叹道:“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怪病,却又让他自己无意中找到了救命的药方!真是命不该绝啊!”这件事传开后,当地人都对贾耽广博的见识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位剑南医生所说的贾相公是“异人”,果然一点不假!

故事五:治针道士——神乎其技

唐德宗年间,京城里有个官员骑马时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伤了。伤得不轻,皇帝很关心,派了宫里的御医来给他治疗。

御医一看,是腿上的经络血脉受损淤堵了,需要用针灸疏通。他选好穴位,小心翼翼地把银针扎进了伤腿。针一拔出来,怪事发生了!只见一股细细的气,像烟一样,从针眼里“咝咝”地往外冒!到了晚上,这官员的伤势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虚弱,眼看就要不行了。御医吓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这可是皇帝交代的差事,治不好麻烦就大了!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门外来了个道士求见,说:“这病,贫道或许能治。”御医正六神无主,赶紧把他请了进来。道士走到床前,看了看御医扎针的地方,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官员,转过头就责备御医:“这位大夫,您下手也太草率了!这人身上的生死穴位,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人的血脉像江河一样相通流转,针灸的关键在于找准那关键的‘渡口’。您也是杏林高手,可惜扎错了穴位!”

道士说完,让人把伤者的床抬到屋子中央。他并不碰御医扎的那个冒烟的针眼,反而在伤者左腿另一个看起来气血充盈的位置,稳稳地扎下了一根针。他一边下针,一边说:“贫道这根针扎下去,您之前扎的那根针,就会被里面的气冲出来,而且会一直飞到房顶的檐板上!”话音未落,道士的针已经扎进去一寸多深。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嗖”的一声,御医之前扎在伤腿上的那根银针,真的像被一股大力弹射出来一样,“叮”地一下,直直地飞射上去,牢牢地钉在了房梁的檐板上!更奇的是,原先那个不停冒烟的针眼,随着这根针的弹出,竟然瞬间闭合,一点痕迹也没有了!床上的官员呻吟一声,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立刻红润起来,腿上的疼痛和肿胀感也消失了!竟然当场就痊愈了!

官员和御医又惊又喜,感激涕零,连忙拿出金银绸缎要重谢道士。道士却笑着摆摆手,分文不取,只是端起旁边桌上的一碗茶,“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一抹嘴,飘然而去。从此,再也没人见过这位神乎其技的道士。

故事六:贞元末布衣——悲秋的百岁人

唐德宗贞元末年,长安城里来了个外乡人,一身普通百姓的打扮,看着挺穷。这人有个习惯,喜欢在各个酒馆里转悠,吟几句自己写的诗,讨杯酒喝。喝到天黑,常常是醉醺醺地才回他住的小客栈。时间长了,客栈里的人背地里都笑话他,觉得这人疯疯癫癫的。

他在客栈里住了有半年光景。转眼到了秋天,正是天高气爽、秋风萧瑟的时候。树叶枯黄,纷纷飘落,天空显得格外空旷寂寥,一群群大雁排着队南飞,叫声凄清。这天,这布衣汉子又喝了点酒,站在客栈院子里,望着这肃杀的秋景,忽然悲从中来,仰天长叹,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把衣襟都打湿了。

客栈里一个看门的老头儿觉得奇怪,就过来问他:“这位客官,好端端的,您哭什么呀?”布衣汉子抹着泪说:“老丈啊,您不知道。我来这天地间,已经度过一百三十个春秋了!每当看到春天暖阳和煦,春风温柔,百花盛开,莺歌燕舞,我就忍不住满心欢喜快乐。可一到这秋天,万物凋零,我就没有一次不伤感悲痛的。我悲的不是这秋天啊,我悲的是人生!青春年少时,多像这生机勃勃的春天;可一旦老迈龙钟,可不就跟这肃杀的深秋一模一样吗?”说完,他悲声吟诵道:

“阳春时节天地和,万物芳盛人如何。素秋时节天地肃,荣秀丛林立衰促。

有同人世当少年,壮心仪貌皆俨然。一旦形羸又发白,旧游空使泪连连。”

那看门老头儿听了这首诗,感同身受,想起自己一生的辛酸,也不禁老泪纵横,湿了衣襟。

布衣汉子见他落泪,似乎触动更深,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带着醉意和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更大声地吟道:

“有形皆朽孰不知?休吟春景与秋时!

争如且醉长安酒,荣华零悴总奚为?”

这几句诗,带着一股子狂放和洒脱。看门老头儿听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的悲戚一扫而空,竟哈哈大笑起来:“好!说得好!争如且醉长安酒!管他娘的荣华零悴!”他一把拉住布衣汉子的手,“走!老哥儿,今儿我请你!咱们喝个痛快!”两人勾肩搭背,大笑着走进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过了几天,客栈里的人发现,这个神神秘秘、吟诗喝酒的布衣汉子不见了。后来有人说,在遥远的西蜀江边,见过一个像他的人,对着江水独酌,吟的似乎还是那悲秋的诗句。

故事七:柳城——画中游

贞元末年,开州有个军将叫冉从长。他为人豪爽大方,仗义疏财,特别喜欢结交读书人和有本事的人,无论是儒生还是道士,都愿意到他府上作客。他家常常高朋满座。

有一天,一个叫宁采的画师,给冉从长画了一幅《竹林七贤会》的画,画工非常精湛,人物栩栩如生。冉从长很高兴,请了郭萱和柳城两位秀才来赏画。这郭、柳二人都是年轻气盛,平时就喜欢互相较劲。大家正欣赏着画,柳城忽然眯着眼看了看画,对冉从长说:“冉将军,这画画得确实好,人物形态姿势都巧妙,可惜啊,少了几分神韵意趣。今天我想在您面前露个薄技,不用任何颜料,就能让这幅画变得比现在精彩十倍!您信不信?”

冉从长大吃一惊:“柳秀才?我认识你这么久,可从没听说你还有这本事?不涂颜色,这怎么可能?”旁边的郭萱一听,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柳兄,你这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吧?哄三岁小孩呢?”柳城被他一激,来了脾气:“郭兄若是不信,敢不敢跟我打个赌?”郭萱也是个不服输的:“赌就赌!我押五千钱!赌你办不到!”冉从长见两人较上劲了,笑着说:“好!我来做保人!”

柳城见赌约已成,深吸一口气,对众人说:“诸位看好了!”说完,他竟纵身一跃,朝着墙壁上的那幅《竹林七贤会》扑了过去!更令人惊骇的是,他的身体在接触到画纸的瞬间,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倏地一下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没入了画中!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冉从长和郭萱连忙扑到画前,那画好好地贴在墙上,他们用手在画面上仔仔细细地摸索,怎么也找不到柳城的踪迹。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大家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画里突然传出了柳城清晰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喂!郭兄!这下你信了吗?”那声音,分明就是从画里面传出来的!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众人正屏息凝神地盯着画,忽然,一道人影从画中飞掠而出,“啪嗒”一声,轻巧地落在了地上——正是柳城!只见他脸色微红,气息略促,指着画上竹林七贤中阮籍的画像说:“唉,时间有限,功夫只够把阮嗣宗的神韵稍微改得生动一点,其他人还来不及弄。”

众人听他这么说,赶紧凑近画仔细看。果然!画上的阮籍形象似乎真的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那嘴唇,微微张开,嘴角上扬,仿佛正在发出他那着名的、睥睨世俗的长啸!那种狂放不羁、遗世独立的神态,比之前更加活灵活现,呼之欲出!画师宁采自己凑上去看了半天,也啧啧称奇,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手笔了。

冉从长看着柳城,心想这绝不是凡人手段,郭萱也为自己刚才的嘲笑感到惭愧,两人一起郑重地向柳城道谢。柳城只是笑笑,并未多言。过了几天,他便悄然离开了开州,不知所踪。当时在冉从长家做客的处士宋存寿,亲眼目睹了这桩奇事,后来常常对人说起。

故事八:吴堪与白螺姑娘

常州义兴县有个叫吴堪的小伙子,是个老实巴交的县衙小吏。他从小父母双亡,也没兄弟姐妹,孤零零一个人过日子。虽然穷,但为人特别忠厚本分。

吴堪家紧挨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叫荆溪。他非常爱护这条溪水,每天出门前,都要在门前溪边放些树枝石头什么的,挡住脏东西,生怕把溪水弄污了。每次从县衙办完差事回家,他总喜欢在溪边站一会儿,看看清清的流水,听听哗哗的水声,心里就觉得特别宁静舒坦。这习惯他坚持了好多年。

有一天,吴堪又在溪边发呆,忽然看见水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他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只洁白如玉的大田螺!螺壳光滑圆润,非常漂亮。吴堪很喜欢,就把白螺带回家,养在水缸里。

从这天起,怪事发生了。每天吴堪从县衙疲惫地回到家,发现冷锅冷灶不见了,桌上总是摆着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吴堪一开始以为是隔壁好心的王妈妈看他单身可怜,过来帮他做的。他就买了点东西去谢王妈妈。

王妈妈听了,一脸惊讶:“小吴啊,你谢我做什么?我这些天没帮你做饭啊!倒是听人说,你最近找了个俊俏媳妇儿?手脚可勤快了!天天给你做好吃的呢!”

吴堪更糊涂了:“媳妇儿?没有的事啊!王妈妈您别逗我了。”王妈妈很肯定地说:“真的!我亲眼看见的!每天你前脚去衙门,后脚就有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从你屋里出来,长得那叫一个水灵!穿着也鲜亮!麻利地做好饭,收拾好屋子,又回你屋里去了。不是你媳妇儿是谁?”

吴堪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那只白螺。第二天,他假装像往常一样去县衙,走到半路就悄悄折回来,躲在王妈妈家,从窗户缝里偷偷往自家看。果然!快到中午时,一个穿着素雅衣裙、美若天仙的姑娘,轻飘飘地从他屋里出来,走进厨房,熟练地生火做饭。吴堪看准时机,猛地冲进家门,正好堵在厨房门口!

姑娘看见吴堪突然回来,想躲回屋已经来不及了,脸一下子红了。吴堪对着姑娘深深一揖,恭敬地问:“姑娘,您……您是?”姑娘见瞒不住了,大大方方地回了一礼,柔声说:“吴郎不必惊慌。上天知道你心地纯善,多年如一日地爱护这荆溪水源,在衙门里当差也勤勤恳恳,又怜惜你孤身一人,所以特意派我来与你相伴,照顾你的生活。望吴郎不嫌弃,收留于我,不必疑虑。”吴堪听了又惊又喜,连忙道谢。从此,两人结为夫妻,相亲相爱,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这白螺姑娘的美貌和贤惠很快在街坊四邻传开了。消息也传到了县太爷的耳朵里。这县令是个好色的土豪劣绅,听说吴堪这小吏居然娶了个天仙般的媳妇儿,顿时起了歹心,想把白螺姑娘占为己有。

可吴堪为人谨慎小心,办事勤勉,在衙门里从不犯错,县令一时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这县令眼珠一转,想了个毒计。他把吴堪叫到跟前,板着脸说:“吴堪啊,你在衙门当差也有些年头了,办事也算老练。本官现在急需两样东西:蛤蟆的毛,还有鬼的手臂!限你今天放晚衙之前交上来!要是交不出,哼,别怪本官按律治你重罪!”

吴堪一听,脑袋“嗡”的一声!蛤蟆哪来的毛?鬼的手臂又去哪儿找?这分明是刁难!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脸色惨白,对妻子说:“娘子,我…我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县令要的东西,根本是人间没有的!”白螺姑娘听了,却莞尔一笑:“夫君莫急。若是别的稀罕物,妾身或许没办法。这两样东西嘛,我这就给你取来。”说完,她转身进了里屋。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小布包出来了,递给吴堪。吴堪半信半疑地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几根纤细如绒毛的“蛤蟆毛”,还有一段黑乎乎、仿佛枯枝般的东西,想必就是“鬼臂”了。吴堪大喜过望,赶紧拿去交给县令。

县令打开布包一看,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丝假笑:“嗯…东西…算是齐了。你先下去吧。”心里却恨得牙痒痒,暗骂:“这小子还真弄来了?不行!得再想个更绝的法子!”

过了几天,县令又把吴堪叫去,阴森森地说:“吴堪,本官现在急需一头‘蜗斗’!限你立刻给我找来!要是找不到,或者找来的不对,你就等着掉脑袋吧!”蜗斗?吴堪听都没听过!他跌跌撞撞跑回家,把县令的新要求告诉了妻子,急得团团转:“蜗斗?蜗斗是什么怪物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白螺姑娘依旧从容淡定:“夫君别慌。这东西咱家有,不难取。”她说完,转身去了后院。过了好一阵子,只听一阵“呼噜呼噜”的声音,白螺姑娘牵着一头奇形怪状的动物走了进来。这动物大小像条大狗,模样也有点像狗,但仔细看又不太一样,头上似乎有点角状的凸起,眼睛贼亮。姑娘说:“这就是蜗斗了。”

吴堪看着这怪模怪样的“狗”,心里直打鼓:“这…这能行吗?它能干什么?”白螺姑娘笑道:“它啊,本事可大了!它能吃火!拉出来的粪也是火!你赶紧把它送去,别让县令等急了。”

吴堪硬着头皮,把这头叫“蜗斗”的怪兽牵到了县衙。县令一看,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胆吴堪!本官要的是神兽‘蜗斗’!你竟敢牵条癞皮狗来糊弄本官?说!这东西有何用?”

吴堪赶紧回答:“回大人,它…它能吃火,拉的粪也是火。”

县令气极反笑:“吃火?好!本官倒要看看!”他立刻命衙役搬来几大筐木炭,在院子里点起一堆熊熊大火,命令道:“让它吃!给我吃!”

那蜗斗看见大火,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呜噜”一声,张开大嘴,像吸面条一样,“呼哧呼哧”几下,就把那堆大火吸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它尾巴一翘,就在光溜溜的青石板地上,噼里啪啦拉出一大滩燃烧着的、通红的“粪便”!

县令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更加恼怒:“混账!弄来这么个喷粪的畜生有何用?来人!快把这污秽之物给我铲掉!把这条怪狗打死!”他心想,正好借机发作,治吴堪的罪。

衙役们赶紧拿着铁锹扫把去清理那滩“火粪”。铁锹刚一碰到那通红的火炭粪,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火粪竟然猛地爆炸开来!无数炽烈的火星像暴风一样席卷而起!火舌瞬间吞没了清理的衙役,紧接着引燃了旁边的文书房、大堂的木头柱子、门窗帘幕……浓烟滚滚,烈焰冲天!火势凶猛无比,迅速蔓延,整个县衙都陷入一片火海!烟焰弥漫开来,甚至烧着了城门楼!

县令和他全家老小,连逃跑都来不及,全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成了灰烬!混乱之中,吴堪和他的妻子白螺姑娘,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场大火之后,义兴县原来的县衙所在地成了一片废墟。后来重建县城时,就把新城往西边挪了一段距离。现在宜兴的老县城,据说就是这么来的。而荆溪边吴堪家的故事,也成了当地流传不衰的美丽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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