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斌带队进行的全村搜查,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虽未找到他们想要的“赃物”,却彻底打破了桃源村表面维持的脆弱平静。恐慌、猜疑、愤怒的情绪在村民间弥漫,人人自危,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火药味。
然而,外部压力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滞。鼎峰集团的张总,在经历了那日后山的考察和与万大春的短暂交流后,回到镇上的招待所,与苏琳娜以及团队进行了连夜商讨。
万大春所展现出的惊人价值和对可持续开发的构想,确实让张总心动不已,那是一条更具长远效益和社会声誉的道路。但商人的本质终究是逐利和计算风险。支持万大春,意味着要彻底站在赵虎和周斌的对立面,甚至需要亲自下场,动用资源去清除这些地方上的障碍。这其中涉及的地方势力纠葛、可能产生的额外成本和时间周期,都是不确定因素。
相比之下,赵虎和周斌虽然粗鄙贪婪,但他们代表着现有的、能够快速打通关节的“捷径”。他们急于促成开发,显然能从中获取巨大私利,这也意味着他们有能力且愿意为了利益去“摆平”一些麻烦(虽然手段可能不光彩),从而加快项目进程。时间,就是金钱。
权衡再三,尤其是在总公司那边已经对项目进度有所询问的压力下,张总内心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更快、更“高效”的方案——尽管这个方案伴随着道德风险和潜在的后续隐患。他决定再给赵虎和周斌一次机会,施加最大压力,迫使他们尽快搞定村民和土地问题。
于是,就在周斌搜查风波过去的第二天上午,两辆黑色的SUV再次驶入了气氛紧张的桃源村。这一次,张总没有下车,而是由苏琳娜带着两名助理,面色冷峻地直接来到了村委会。
赵虎早已接到通知,和周斌一起等在那里。两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和未消的戾气,但看到苏琳娜,还是挤出了热情的笑容。
“苏秘书,您怎么亲自来了?张总呢?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赵虎连忙迎上去。
苏琳娜没有寒暄,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直接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语其公事公办,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赵主任,周所长。我们张总很关注桃源村项目的进展。但是,到目前为止,关于土地流转和村民意向的问题,似乎推进得异常缓慢,而且出现了一些不必要的……噪音。”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尚未完全平息骚动的村庄。
“鉴于项目整体规划和时间表,”她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冰冷,“公司没有无限期的时间等待。这是公司基于前期考察和评估,给出的最终合作方案草案和报价。”
她将文件向前推了推:“条件都在里面,包括征地补偿标准、用工安排以及支付方式。这个报价,是基于当前市场行情以及项目预期收益做出的,是最终版本,不再进行任何谈判。”
赵虎和周斌拿起文件快速翻看,上面的数字虽然对于普通村民来说看似天文数字,但与他们预期中能从中层层盘剥的巨额利益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苏琳娜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公司要求,在三日内,必须拿到超过百分之八十农户的土地意向转让协议或者同意开发的签字。并且,需要确保后续工作不会受到任何阻挠。”
“三天?百分之八十?”赵虎失声叫道,脸上露出难色,“苏秘书,这……这时间也太紧了吧?村里有些老顽固,不是那么好……”
“那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苏琳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锐利,“鼎峰集团是来投资,不是来扶贫的。我们看重的是效率和结果。如果桃源村无法在期限内展现出足够的合作诚意和执行力,证明其投资价值……”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却更具威胁性:“那么,公司将会重新评估这个项目的可行性。毕竟,周边具有类似自然资源禀赋的村落,并非只有桃源村一个。公司不排除将投资转向其他更配合、效率更高的地区。届时,你们前期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抵在了赵虎和周斌的命门上!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种植罂粟来积累资金和打通关系,就是为了绑上鼎峰这艘大船,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而且,一旦鼎峰撤资,他们不仅发财梦碎,后山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失去了最好的掩护,风险将急剧增加!
“别!别啊苏秘书!”周斌赶紧开口,脸上挤出笑容,“请转告张总,放心!绝对放心!三天!就三天!我们保证完成任务!那些不识抬举的刁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签字!”
“希望如此。”苏琳娜淡淡地点了点头,“公司的耐心是有限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如何操作,是你们的事。公司只看结果。”
她说完,不再多留一秒,带着助理转身离去,留下赵虎和周斌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妈的!逼人太甚!”看着SUV驶远,赵虎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得咬牙切齿。
周斌的脸色也同样阴沉,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狠厉之色:“抱怨没用!三天时间,不成功便成仁!必须来硬的了!”
“怎么来硬的?那帮泥腿子现在被万大春那瞎子煽乎着,心齐了不少!昨天搜查都没吓住他们!”赵虎烦躁地说。
“心齐?”周斌冷笑一声,“那是因为还没触碰到他们真正的痛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压低声音,对赵虎面授机宜:“你立刻去找李癞子他们,给我挨家挨户去‘拜访’!告诉他们,同意签字,每户还能多领一笔‘辛苦费’。要是不同意……”
周斌眼中寒光一闪:“就给我断水断电!去他们家地里‘不小心’放点牲口!或者让他们家孩子上学路上‘不小心’摔跤!总之,怎么让他们难受怎么来!我看他们能扛多久!”
“另外,”周斌补充道,语气更加阴狠,“重点‘关照’万大春、柳絮、陈建国那几家!特别是万大春,他不是在村里有点名声吗?就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让他自顾不暇!看他还能不能蹦跶!”
赵虎闻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明白了!斌哥!还是您手段高!我这就去办!”
很快,以李癞子为首的一批赵虎的爪牙,如同放出笼的恶犬,开始更加疯狂地在村里活动。他们不再仅仅是威逼利诱,而是开始了实质性的骚扰和破坏。
村东头的老王头不肯签字,当天晚上他家鱼塘的堤坝就被人扒了个口子,肥鱼跑了一大半。 村西头的李婶家菜地,一夜之间被踩得稀烂,眼看就能卖的蔬菜全毁了。 更有几户人家,电线被人偷偷剪断,晚上一片漆黑,水泵也无法工作,连吃水都困难。 还有孩子放学回家,被几个陌生面孔堵在半路恐吓,吓得哇哇大哭。
恐惧如同瘟疫般再次蔓延开来,比之前的搜查更加具体,更加让人绝望。这一次,威胁直接落在了他们的生计和孩子身上。
许多原本态度摇摆、或者暗中支持万大春的村民,开始顶不住压力了。生活被搅得无法安宁,未来一片黑暗,那种无形的恐惧和绝望,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难以承受。
不断有村民在夜里偷偷跑到赵虎家,含着泪,颤抖着手,在那份他们可能根本看不懂的协议上按下了手印,换取暂时的安宁。
赵虎家的灯火夜夜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桌上收到的“同意书”越来越多。赵虎和周斌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得意而残忍的笑容。
压力,也同样重重地压在了万大春、老村长和柳强等人的肩上。看着乡亲们被迫屈服,看着赵虎周斌等人越发嚣张,他们心急如焚。
万大春的小院,再次成了村民暗中求助和诉苦的地方。他安抚着受惊的村民,用草药为孩子治疗被吓出来的夜啼,但面对这种系统性的、无处不在的骚扰,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他知道,这是开发商和赵虎周斌联手施加的最后压力,也是最终摊牌前的最后疯狂。对方已经图穷匕见,不再有任何掩饰。
必须尽快反击!必须在更多人被迫屈服之前,将那致命的证据送出去!
夜色中,万大春“望”着窗外沉沉的黑暗,手中的那枚古玉佩似乎感受到他心中的决绝,微微发烫。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