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城市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废弃大厦——寰宇中心，那里散发出的邪恶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他的仪式，快要完成了。必须在那之前，阻止他。”
说完，他不再多言，继续前行。李瑶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看似冷漠强大的男人，肩上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责任。他并非无情，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了那副平静的面容之下，专注于唯一的目标。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他们遭遇了身上残留着微弱灵力波动、对符咒有一定抗性的丧尸，吴生不得不耗费更多灵力与之周旋。李瑶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知道他的消耗极大。
在一次强行突破丧尸密集的十字路口时，吴生为了掩护她，左臂被一只手持钢筋的丧尸划开了一道口子，深可见骨。他却只是眉头微皱，迅速用符咒灼烧伤口止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你…你的手！”李瑶惊呼。
“无妨。”吴生语气依旧平淡，“跟紧。”
李瑶不再说话，只是将下唇咬得发白。她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紧跟他的脚步，不成为他的累赘。同时，一个疑问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当秩序崩坏，法律与道德失去约束，个体是选择随波逐流、不择手段地生存，还是像吴生这样，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依旧为了某种信念慨然前行？
她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在她心中变得无比高大。
寰宇中心大厦，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骸骨，矗立在城市的心脏地带。大厦入口处，旋转玻璃门早已破碎，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浓烈的腐臭和冰冷的邪恶意志如同潮水般向外涌出。
吴生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调整着体内剧烈消耗后有些紊乱的灵力。他看了一眼身旁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的李瑶。
“你留在这里。”他的声音不容置疑，“里面，不是你能涉足的地方。”
李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吴生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以及他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点了点头，找了一处倒塌的装饰柱后面躲好。“你…小心。”
吴生不再多言，紧握了一下手中的降魔剑，剑鞘上的符文流淌着比平时更明亮的光芒，似乎也感受到了最终决战的临近。他迈步踏入那片象征着最终黑暗的入口。
大厦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少数应急指示灯提供着惨绿的光源。空旷的大堂里散落着杂物和可疑的污渍，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那股冰冷的操控意志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无处不在，仿佛整个空间都是活着的、充满恶意的实体。
吴生沿着安全通道向上，步伐轻捷如猫。他的直觉和灵觉同时指引着他向上，向着那股邪恶气息最浓郁的核心前进。在不知攀登了多少层，推开一扇沉重的防火门后，他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未完工的观景平台，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大半个陷入火海与混乱的城市，如同欣赏一幅残酷的末日绘卷。平台中央，一个身披宽大黑袍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静伫立，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平台上，密密麻麻地站立着至少上百只丧尸，它们眼中闪烁的幽光与黑袍人身上散发出的精神波动同频共振，如同最忠诚的士兵。
“养妖人！”吴生声如寒冰，打破了这里的死寂，“玩弄生死，荼毒生灵，今日便是你的末日！”
黑袍身影缓缓转过身。兜帽下，是一张异常苍白、几乎没有血色的年轻脸庞，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怨毒、疯狂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弧度，发出一阵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的怪笑：“猎妖使者？哼哼……到底还是找来了。可惜，你已经来晚了！看到脚下这片绝望的土地了吗？它即将成为我登神的祭品！这座城市的死亡与恐惧，将是我最好的食粮！”
“神？”吴生厉声驳斥，体内灵力开始加速运转，降魔剑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以无辜者的鲜血与痛苦铺就的道路，只会通往深渊！你所追求的，不过是自我毁灭的疯狂！”
“愚蠢的正义！”养妖人冷哼一声，双臂猛地抬起，宽大的黑袍袖口如同蝙蝠翅膀般张开，十指枯瘦如钩，在空中急速舞动，“力量就是真理！当旧有的秩序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由我来建立新的、更强的秩序，有何不可？！看看他们！”他指向楼下混乱的城市，“没有我的‘孩子们’，他们一样会在贪婪、恐惧和自私中自相残杀！我只不过是将这个过程加速，并从中汲取我应得的力量罢了！”
“强词夺理！”吴生不再与之争辩，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眼神一凛，率先发动攻击！身形如电，直扑养妖人！
“杀了他！”养妖人尖啸一声，双手挥下！
平台上所有的丧尸眼中的幽光瞬间大盛，发出震耳欲聋的集体嘶吼，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扑向吴生！
决战，彻底爆发！
吴生悍然撞入尸群之中。“锃！”降魔剑出鞘，乳白色的剑光再次照亮昏暗的平台，所过之处，丧尸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块，瞬间僵直、冒烟、倒地！他的身形在狭窄的空间内腾挪闪避，剑法简洁、高效、致命，每一次挥剑都必然斩灭一只丧尸。
养妖人不断操控丧尸变阵，派出敏捷型、力量型、甚至能远程攻击的特化丧尸进行围攻。吴生将猎妖使者的技艺发挥到极致，剑光与符咒交织，在尸山血海中艰难前行，一步步逼近养妖人。
灵力在急剧消耗，手臂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袖。吴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粗重，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攻势丝毫不减！
养妖人见久攻不下，眼中戾气暴涨。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虚空划出一道邪异符文！符文一成，平台上剩余的丧尸如同被彻底狂化，眼睛变成血红色，完全放弃了防御，用身体作为壁垒，如同潮水般前赴后继地扑向吴生，试图将他彻底淹没！
压力陡增！吴生感觉自己像是狂风巨浪中的孤舟，随时可能倾覆。他脚下步伐加快到了极致，降魔剑舞得密不透风，形成剑光屏障，不断将靠近的丧尸震飞、斩碎。
这样下去不行！吴生目光锁定人群后方的养妖人，必须一击定乾坤！
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压榨，尽数灌注于双腿和手中的降魔剑！看准一个尸群涌动的间隙，他猛地一脚踏碎地面，身体借力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试图越过尸群的头顶，直扑养妖人！
“垂死挣扎！”养妖人狞笑，双手向上一抬。几十只丧尸悍不畏死地层层叠叠跳跃起来，瞬间在吴生与养妖人之间组成了一道厚实的“人肉盾牌”！
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吴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强行扭转身体，头下脚上，将全身最后的力量、意志与信念，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降魔剑中！
“煌煌天道，破邪显正！万剑——归宗！”
他发出生命中最嘹亮的怒吼！降魔剑骤然爆发出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璀璨夺目、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烈光芒！无数道凝练如实质、蕴含着浩然正气与决绝剑意的白色剑气，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光，以吴生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激射、绽放！
“噗噗噗噗——！”
剑气穿透肉体的声音密集得如同亿万蝗虫过境。组成人肉盾牌的丧尸，以及下方挤作一团的丧尸，在这终极一击的剑气风暴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汽化！连残肢断臂都未曾留下多少，直接被至阳至刚的剑气净化成了最基本的粒子！
养妖人脸上的狞笑和疯狂彻底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他拼命调动所有黑气构筑防御，但那璀璨的剑光仿佛能净化一切黑暗。数道最为凌厉的剑气如同穿透薄纸般，轻易撕碎了他的防御，狠狠贯入他的胸膛、四肢！
“不——！！！”养妖人发出不甘的绝望嘶吼，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多个伤口狂涌而出，身体如同被玩坏的木偶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平台边缘，黑袍破碎，气息如同风中之烛，迅速黯淡下去。
吴生飘然落地，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用剑死死拄住地面才没有倒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金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刚才那超越极限的一击，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反噬。他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步步走到瘫倒在地、只剩一口气的养妖人面前，冰冷的剑尖再次抵住对方的咽喉。
“解除…控制！”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最终胜利者的威严。
养妖人涣散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但在死亡面前，他最终屈服了。他颤抖着，结出一个解除契约的法印，念动了晦涩的咒文。
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
平台上残余的丧尸，城市各个角落仍在活动的丧尸，眼中的诡异幽光如同断电的灯泡，瞬间熄灭。它们失去了所有力量，如同断线的木偶，纷纷软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机。
那座不断搏动的黑暗心脏，停止了跳动。笼罩城市的邪恶压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远处，依旧传来零星的声响，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已然不再。
不久后，远处传来了清晰而密集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专业的善后队伍开始进入这片区域，清理战场，搜救幸存者。养妖人被赶来的、穿着特殊制服的人员铐上特制的手铐，如同拖走一袋垃圾般押离。
吴生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缓缓将降魔剑归入剑鞘。强烈的疲惫感和内腑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靠在平台的栏杆上，望着脚下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火焰仍在某些地方燃烧，警报声未曾停歇，但生命的气息，正在一点点重新占据主导。
李瑶从躲藏处跑了出来，看着满身血迹、脸色苍白但依然站立的吴生，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深深的敬佩。“你…你成功了！你拯救了城市！”
吴生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疲惫：“我…只是阻止了最坏的结果。”他望着那些燃烧的街道，听着隐约传来的哭喊，“拯救…还远远谈不上。失去的，已经永远失去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让李瑶的喜悦也冷却下来。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啊，多少人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家人、家园？这场胜利，代价太过惨重。
“那些丧尸…它们原来也是活生生的人啊。”李瑶低声道，语气复杂。
吴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被邪术扭曲，灵魂不得安息。解除控制，让它们重归尘土，是唯一的解脱。”他顿了顿，看向李瑶，“活着的人，更要好好活下去。”
这时，有救援人员注意到了平台上的他们，朝这边赶来。
吴生最后望了一眼这座正在痛苦中呻吟的城市，又看了看身边这个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女孩。
“你的路，还很长。”他对李瑶说完这句意义不明的话，然后转身，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平台的另一个出口。他的背影在渐亮的晨曦中，显得萧索而坚定，仿佛承载了无尽的过去，也将走向未可知的、充满挑战的未来。
李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吴生的话在她心中回荡。她的路？是的，她的路还很长。这座城市需要重建，幸存的人需要帮助，而她自己，也需要从这场噩梦中走出，找到新的方向。
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污秽和血迹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只会敲击键盘、举起酒杯，而今后，或许可以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黑暗退去，但阴影依旧存在。光明带来了希望，也照见了无法磨灭的伤痕。
李瑶站在破败的平台上，迎着晨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混杂着硝烟和血腥，但似乎，也多了一丝雨后泥土般的清新。
灾难暂时结束了，但生活，或者说某种新的“正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如同暗夜行者般出现，又悄然离去的猎妖使者，和他所代表的那个光怪陆离、危险与信念并存的世界，则成为她，以及这座幸存城市记忆中，一道无法抹去的、深邃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