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城中村像一块浸透了污水的海绵,在初秋的凉风里散发着消毒水也压不住的腥气。这气味复杂得很,有垃圾堆里腐烂食物的酸馊,有公共厕所飘来的氨水味,还有某种更隐蔽的、铁锈似的甜腥,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
吴生蹲在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地面一点深褐色的污渍。借着惨白路灯的光,他仔细搓了搓指尖,触感干燥,带着点颗粒感。不是血,更像是陈年木屑混合着某种动物皮毛燃烧后留下的焦渣,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腥气。
警戒线内,现场被大功率照明灯打得一片雪亮。那具尸体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放置”在绿色垃圾桶旁。说蜷缩并不准确,那更像是一种被巨力强行“揉”成一团的姿态。四肢反向扭曲,关节处呈现出令人牙酸的断裂角度,左臂干脆从肩关节处被彻底撕开,断裂的筋腱像干硬发黄的麻绳,勉强垂挂着半只软塌塌的手掌。喉咙部位是一片狼藉,仿佛被某种巨大的、非人的利爪反复掏挖,以至于森白的颈椎都暴露在外,骨节上甚至还嵌着一些细碎的木茬。脸上的情形更是惨不忍睹,双目成了两个汩汩冒血的黑洞,周围的皮肤被自己或是别的东西抓挠得沟壑纵横,血污、组织液和少量灰白的脑浆糊成一团,唯有那嘴角,竟离奇地向上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像是在生命最后一刻见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怖,以至于神经彻底崩坏,凝固成了这诡异的“笑容”。
旁边负责维持秩序的老警察脸色煞白,别过脸去,掏烟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试了几次才把烟点着。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沙哑:“第三个了……这已经是第三个了。”他顿了顿,似乎想用尼古丁压下喉咙里的不适,“前两个,一个专门偷猫卖去黑市当肉,被人发现时肚子被剖开,里面塞满了被剔得干干净净的猫骨头;另一个,在网上拍虐猫视频赚钱,四肢被钉子钉在自家墙上,舌头被连根扯掉,嘴里……嘴里塞着他自己用来夹猫的铁钳。”
老警察吐出一口浊烟,烟雾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浑浊:“邪门,太邪门了。凶手……或者说什么东西,好像是在用他们虐待猫的手段,反过来对付他们自己。”
吴生沉默着,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越过那团令人不适的残骸,落在了垃圾桶后面那面斑驳脱落的墙纸上。墙纸是那种很老式的花色,边缘已经卷起了毛边,隐约能看到底下露出的墙体。吸引他注意的是墙纸剥落处露出的木质底色,那是一种陈年老旧家具特有的、被岁月、油脂和灰尘反复浸透后形成的暗沉木纹,与尸体颈椎上发现的木茬,以及他指尖那点污渍的颜色,如出一辙。更奇怪的是,墙角积累的厚厚灰尘里,有一串极淡的、断断续续的痕迹,像是某种沉重的、带腿的物件被拖动后留下的划痕。划痕延伸到墙壁尽头,那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是器灵。”吴生几乎无声地自语。不是活物修炼成精,也不是含怨而死的亡魂作祟。这是某种物件,常年累月浸染在浓烈的痛苦与怨恨之中,久而久之,生出了不属于这凡俗世界的灵智。那个正在执行血腥审判的“凶手”,应该是个与猫密切相关的、年代久远的老物件。
他站起身,沿着城中村蛛网般交错、狭窄而潮湿的小巷往里走。越往深处,光线越暗,两旁楼房的窗户大多黑洞洞的,像一只只麻木的眼睛。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动物腥臊的气息,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的感应也变得越来越强烈,像有一根冰冷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感知。
最终,他在巷子最深处一栋更加破旧、墙皮大块脱落的筒子楼前停下。那股异常的“气”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抬头望去,二楼一扇虚掩的窗户里,透出昏黄摇晃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隐约地,能听到一个男人粗鲁的骂骂咧咧声,其间夹杂着小动物微弱、凄厉,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呜咽,那声音尖细,带着濒死的绝望。
吴生眼神一凝,身形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顺着楼外斑驳的水管和杂物堆攀爬而上,在二楼的走廊栏杆外停下。走廊里堆满杂物,弥漫着一股饭菜馊掉和尿骚混合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