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八皇子赵煜的贴身侍卫”,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丞相府上空笼罩的重重迷雾。
林雪薇的指控,密道的钥匙,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真正的杀机,来自皇权内部的斗争。
赵奕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那是一种足以将人冻结的森寒。
他周身的气压低沉得可怕,让一旁的大理寺卿张承呼吸都为之一滞。
“王爷,此事……”张承艰难地开口,额角渗出冷汗。
“本王知道了。”
赵奕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只是侧过身,用眼神询问林晚。
林晚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脱下了手套,平静地迎上赵奕的目光。
“我要去见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断。
赵奕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赵煜,如今只是一枚被摆上台面的弃子。
而弃子,在彻底失去价值前,往往藏着最有用的信息。
“我陪你去。”赵奕沉声道。
“不。”林晚摇头,“你不能去。你是镇国大将军,是凯旋的亲王,亲自审问一个谋害岳丈的皇子,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落人口实。”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而我,只是一个担心父亲安危,前来质问凶手的‘弱女子’,不是吗?”
……
天牢。
大梁王朝最阴暗的角落,这里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血腥味和绝望腐烂的气息。
长长的甬道两侧,一间间牢房里囚禁着曾经的达官显贵,如今都成了披头散发的阶下囚。
见到林晚的身影,许多人眼中都爆发出或怨毒、或祈求的光,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秦王赵奕。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扫视着一切,那无形的威压,便让整座天牢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亲自将林晚送到了天牢的最深处,然后便转身,守在了甬道的入口。
他没有进去,却用行动告诉所有人。
他的王妃,谁也动不得。
最深处的牢房,只关押着一个人。
八皇子赵煜。
曾经那个还算得上俊朗的皇子,此刻形容枯槁,头发如乱草般纠结在一起,身上的囚服沾满了污秽。
他靠在冰冷的墙角,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林晚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病态的、狂喜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哈!”
“林晚!你终于来了!本王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你那老不死的爹呢!”
他笑得前仰后合,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尖锐而刺耳。
林晚静静地站在牢门外,隔着冰冷的铁栏,用一种看标本的眼神打量着他。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那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赵煜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台上拼命表演的小丑,而台下的观众,却连一丝反应都欠奉。
“怎么?不骂我?不想杀了我?”赵煜死死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林晚终于开口了,声音比这天牢里的石头还要冷。
“为什么要骂你?”
她问。
“一个被人当枪使的蠢货,有什么值得我动怒的?”
“你——!”赵煜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疯狂地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铁栏,面目狰狞地嘶吼,“你胡说!人是我派的!林建德是我让人刺杀的!我要报复你!我要让你和赵奕痛苦!我要让你们就算赢了北狄,也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四溅。
林晚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
“报复?”
“赵煜,你对‘报复’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你以为,这种拙劣的刺杀,就能伤到我们分毫?”
林晚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赵煜最脆弱的自尊心。
“你选在雁门大捷的消息传遍京城之后动手,不是想让我痛苦,而是想让天下人觉得,我与王爷功高震主,连累了家人。”
“你派出的刺客,武功不弱,却只伤人不杀人,还刻意留下你侍卫的踪迹,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
“你这不是报复,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命,为别人铺路,为真正的凶手,递上一把指向我们的刀。”
林晚向前一步,目光穿透铁栏,直刺赵煜的眼底。
“你太蠢了,蠢到让我都觉得可怜。”
“你以为你是在导演一出复仇大戏?不,你只是一个被人随手丢掉的棋子,一个为了引爆更大阴谋的……祭品。”
“闭嘴!你给本王闭嘴!”
赵煜被彻底激怒了,他疯狂地摇晃着牢门,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林晚的话,击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悲的骄傲!
他不是主谋!他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傻子!
“我不是棋子!我不是!”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你们才是棋子!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
“哈哈哈,林晚,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赵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而怨毒的笑容。
“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始!”
“刺杀林建德,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林晚的眼神微微一凝。
“什么好戏?”
“你想知道?”赵煜喘着粗气,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快感,“我偏不告诉你!”
“我就是要看着你们,一步一步,走进为你们准备好的坟墓!”
“你以为父皇真的会容忍你们吗?一个战功盖世的亲王,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王妃……你们的风头,太盛了!”
赵煜的声音压低,如同毒蛇吐信。
“等着吧……等着那场为你们举办的庆功宴!”
“那才是真正的鸿门宴!那才是你们的断头台!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阴冷的天牢里久久回荡。
林晚转身,不再看他一眼,迈步离去。
当她走出甬道,重新看到赵奕的身影时,脸上那层冰冷的伪装才缓缓褪去,浮现出一丝凝重。
“天机阁。”
她只说了三个字。
赵奕会意,一名潜伏在阴影中的侍卫立刻上前,单膝跪地。
“立刻去查!”林晚的声音又快又急,“景明帝近半月内,所有非公开的召见记录!尤其是禁军统领、皇城司、以及京畿卫戍的将领!”
“是!”密探的身影瞬间消失。
就在此时,一名王府侍卫匆匆赶来,神色慌张。
“王爷,王妃,宫里来人了!”
赵奕与林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两人回到王府,传旨太监那尖细的嗓音早已等候多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大将军赵奕、一品诰命夫人林氏,平定国难,功盖千秋!朕心甚慰!特于三日后,在御花园设下庆功大宴,届时百官同贺,皇子共饮!以彰其功,以安天下!”
“钦此——”
圣旨的内容,与赵煜的话,分毫不差。
那张明黄的丝绸,此刻在林晚眼中,不再是荣耀的象征。
那是一张写满了杀机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