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谢珩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自己肩头包扎整齐的绷带,又感受了一下体内虽虚弱却不再有剧痛和灼烧感的状态,最后,他的视线再次落回苏清韫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是你找来的大夫?”
“是。”苏清韫依旧低着头,“是忘机谷的沈先生。”
“沈白术……”谢珩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随即归于沉寂。他不再询问沈白术的事情,反而将话题转向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为何救我?”
为何救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苏清韫心中那扇紧闭的、装着无数混乱情绪的门。
为什么?是为了苏家未明的真相?是为了他心口那血线缝纫的碎玉?是为了他梦魇中的忏悔?还是……仅仅因为,在看到他呕血濒死的那一刻,那席卷而来的、超越恨意的恐慌与不甘?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理由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最终,她只是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带着几分自嘲的弧度,反问道:“谢相希望我如何回答?是希望我坦言相告,还是希望我……继续扮演那个恨你入骨、却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罪臣之女?”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尖锐,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谢珩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倔强又脆弱的讥诮,看着她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挣扎,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极其微小的一瞬,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回答她的反问,只是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听不出情绪:“外面情况如何?”
话题的陡然转换,让苏清韫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却又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她收敛心神,将陈五探听来的消息——淮王府追兵仍在搜索,但范围似乎有所扩大,并未明确锁定此处——简要告知。
谢珩听完,沉吟片刻,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我恢复些力气,便离开。”
“你的伤……”
“死不了。”他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对话到此,似乎无法再进行下去。一种比昏迷时更加令人难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初醒如刃,划破了短暂几日依靠与脆弱构筑的假象,将两人重新推回了现实那冰冷而残酷的轨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依旧是那条由鲜血、仇恨与无法言说的秘密汇成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苏清韫默默起身,走到火堆旁,添加柴火,准备吃食。她背对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背影上的、深沉而复杂的目光。
她知道,他醒了,一切都将不同。那几日在生死边缘挣扎出的微妙平衡,已被彻底打破。前路是更深的迷雾,还是更烈的风暴,她无从得知。
她只知,手中这捧为他也为自己准备的、即将煮沸的清水,滚烫灼人,一如她此刻混乱而煎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