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术留下药瓶后,便在小屋角落闭目调息,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与这破败、血腥的环境格格不入。陈五和赵干不敢打扰,默默退到门口守卫,将屋内这片狭小的空间留给了苏清韫和昏迷的谢珩。
晨光彻底驱散了夜色,从小屋的破洞和缝隙中透进来,形成一道道斑驳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苏清韫跪坐在谢珩身边的稻草上,手中紧紧攥着那个温润的白色玉瓶,仿佛握着唯一的希望。
一个时辰,变得无比漫长。
她不敢有丝毫懈怠,严格按照沈白术的吩咐,用清水小心浸润谢珩干裂起皮的嘴唇,用湿布巾一遍遍擦拭他依旧有些发烫的额角和脖颈。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目光几乎胶着在他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虽然仍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游丝状态。灰败的脸色也褪去了一些,隐约透出一点极淡的血色。肩头敷着沈白术那琥珀色的药膏,不再渗血,甚至那狰狞的肿胀似乎也消下去些许。
这一切都表明,他正在从鬼门关挣扎回来。
这个认知让苏清韫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一夜未眠,加上高度紧张和长途跋涉的消耗,此刻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她。她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合在一起,握着布巾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但她不能睡。一个时辰未到,她必须保持清醒。
为了驱散困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谢珩心口的位置。棉袍之下,那血线缝纫的碎玉,是否安好?方才沈白术那枚粗长的金针,正是刺入了那里……是为了逼出心脉毒素吗?那金针,是否触碰到了那块碎玉?
想到那惊心动魄的缝合方式,她的心脏又是一阵莫名的抽紧。恨意依旧盘踞,却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而尖锐,反而掺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困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日头升得更高,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时,一个时辰终于到了。
苏清韫精神一振,连忙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浓郁沁凉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令人精神一爽。瓶中是半透明、如同琥珀般的粘稠液体。她小心翼翼地将谢珩的头微微托起,将瓶口凑近他苍白的唇瓣,极其缓慢地,将药液滴入他的口中。
药液似乎带有某种刺激性,昏迷中的谢珩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吞咽着,眉头因那奇异的滋味而微微蹙起,但并未醒来。
喂完药,苏清韫仔细检查了他的情况,呼吸依旧平稳,额头的温度似乎又降下去一点。她稍稍松了口气,将玉瓶仔细收好。
接下来的两天,仿佛是对耐心和意志的极致考验。
沈白术每日会在固定时辰前来为谢珩施针。他的针法依旧精准而玄奥,金针落下时,谢珩的身体总会产生或轻微或剧烈的反应,有时是痛苦的痉挛,有时是悠长的叹息。每一次施针,苏清韫都守在一旁,心弦紧绷,直到沈白术拔针宣布“无碍”,才能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