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凌将那枚滚烫的银牌攥在掌心，金属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怀里的云曦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虚弱地抬起头：“怎么了？那是什么？”
夜玄凌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将那枚已经扭曲变形的银牌递到她眼前。
银牌的材质很特殊，在云曦的凤炎真火下，竟然没有完全融化。灰烬之中，那朵盛开的、纹路诡异的黑色莲花，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气。
“黑莲教……”云曦喃喃自语，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前世的记忆。
她猛地想起来了，前世她所在的杀手组织，资料库里就有关于这个邪教的记载。几百年前在中原大地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魔教，行事诡秘，手段残忍，信徒遍布三教九流，甚至渗透了数个国家的朝堂。
传闻中，黑莲教的教主功法通玄，能炼制活尸，操控人心，几乎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当年，中原各大门派联手，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将黑莲教剿灭，但教主却离奇失踪，从此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毒瘤已经被彻底铲除。
没想到，百年之后，它竟然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夜玄凌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原以为，鬼哭崖的局，是自己这个猎人，在围捕太子和沈月蓉这两只猎物。
却没想到，在他们身后，还潜伏着黑莲教这只真正的秃鹫。
太子夜景辰，恐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网中的一只蝉。而他和云曦，也早已成了别人的目标。
“这个邪教的目标，恐怕不只是兵符那么简单。”云曦靠在他怀里，强撑着分析道，“他们蛰伏百年，一出手，就搅动了大周和黑水国的浑水，所图必然极大。”
夜玄凌点了点头，抱着云曦的手臂收得更紧。
怀里的女人虽然虚弱，但头脑却清醒得可怕。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后怕。若不是她及时赶到，用凤炎真火克制了那活尸，自己就算能赢，也必然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先离开这里。”夜玄凌不再多想，抱着云曦，转身朝着来路掠去。
一线天的隘口，鬼一带着三十六名头戴恶鬼面具的“鬼影”早已肃立等候。看到夜玄凌抱着云曦出来，所有人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主上。”鬼一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夜玄凌拳头上那深可见骨的抓痕上，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
“封锁线撤掉，所有人，立刻返回京城。”夜玄凌的命令简洁而冰冷，“鬼哭崖发生的一切，封锁所有消息，若有半点泄露，提头来见。”
“是！”鬼一等人领命，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消失在山林之中。
当夜玄凌抱着云曦回到之前的山洞时，沈月华正焦急地等在洞口。
看到两人平安归来，她长长地松了口气，但当她看到云曦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时，心又提了起来。
“云曦！你怎么样？”
“姨母，我没事。”云曦摇了摇头，从夜玄凌怀里挣扎着下来，“就是有点脱力。”
“你这丫头！不是让你在山洞里待着吗？怎么又乱跑！”沈月华又气又心疼，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好了，她也是为了救本王。”夜玄凌破天荒地为云曦说了一句话，然后将那枚黑莲教的令牌递给了沈月华。
沈月华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彻底变了。
“黑莲教？！这怎么可能！”她失声惊呼。
作为黑水国的公主，她对这个百年前差点颠覆了黑水国政权的邪教，知道得比夜玄凌更多。
“当年，就是黑莲教的圣女，蛊惑了我三妹沈月蓉，联手给长姐下毒！”沈月华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们一直以为黑莲教早就覆灭了，没想到……”
云曦和夜玄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原来，母亲的死，从一开始就和黑莲教脱不了干系！
沈月蓉，宋氏，都只是被推到明面上的棋子！
“姨母，你知道那个圣女的下落吗？”云曦急切地问道。
沈月华颓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当年事发后，那个圣女就和黑莲教一起消失了。我们查了这么多年，都毫无线索。”
线索，又断了。
山洞里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夜玄凌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太子死了，死状凄惨。鬼哭崖的这场大戏，该如何收场，我们必须马上拿出一个说法。”
他看向沈月华：“二公主，你的人，能处理干净吗？”
沈月华立刻明白了夜玄凌的意思。
太子夜景辰的死，必须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那些被吸成干尸的尸体，是最大的破绽。
“放心。”沈月华的眼神恢复了清冷，“凤卫办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会让她们将所有尸体，都处理成被山中毒虫瘴气侵蚀的样子。”
“很好。”夜玄凌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可以给皇兄，讲一个好故事了。”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
“就说，太子殿下为寻传国玉玺，不听劝阻，一意孤行闯入鬼哭崖禁地，不幸遭遇山中毒瘴，与手下护卫全军覆没。而本王，是去寻找意图不轨的黑水国三公主，恰巧路过，为救太子不及，悲痛万分。”
这个故事，天衣无缝。
既解释了太子等人的死因，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把沈月蓉拖下了水。
沈月华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男人，心中再次感慨，自己的外甥女，真是找了个了不得的男人。
“天快亮了，我们必须立刻回京。”夜玄凌当机立断，“京城里，恐怕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一行人不再耽搁，在凤卫处理完所有痕迹之后，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鬼哭崖。
当他们回到京城外的秘密据点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终于落下了帷幕。
但所有人都知道，鬼哭崖的落幕，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京城，这座权力的漩涡中心，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养心殿。
烛火通明，将皇帝夜景天略显疲惫的脸，映照得晦暗不明。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启禀陛下，煞王殿下求见。”
夜景天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声音听不出喜怒：“让他进来。”
夜玄凌一身黑色锦袍，大步流星地踏入殿中。他没有穿那身染血的衣服，但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和杀伐之气，还是让整个养心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臣弟，叩见皇兄。”夜玄凌声音沙哑。
“免礼。”夜景天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一身的血腥味，看来，九弟这一趟城外‘围猎’，收获不小啊。”
这话，意有所指，带着敲打的意味。
夜玄凌站起身，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悲痛和愤怒：“皇兄！太子……太子他……出事了！”
夜景天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说。”他只吐出一个字，眼神却像鹰隼一般，死死地锁在夜玄凌的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臣弟查到，黑水国三公主沈月蓉意图不轨，似乎与传国玉玺有关，便一路追查至城西鬼哭崖。”夜玄凌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谁知，竟在鬼哭崖中，碰上了太子殿下！”
“臣弟当时便劝说太子，鬼哭崖乃凶险之地，不可深入。可太子……太子他似乎也得到了玉玺的消息，一心想要为皇兄分忧，寻回国之重宝，不听臣弟劝阻，执意带人闯入了鬼哭崖深处的毒瘴之中……”
说到这里，夜玄凌的眼眶都红了，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等臣弟处理完沈月蓉的乱党，再赶回去时……一切，都晚了！”
“太子殿下和他带去的数百府兵，全都……全都丧生在了毒瘴之中！臣弟……臣弟无能！没能救回太子！请皇兄降罪！”
他说完，再次单膝跪地，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整个养心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夜景天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却风雷涌动。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像一块铁：“太子带了多少人去？”
“回皇兄，足有五百精锐。”
“五百精锐，一夜之间，尽丧毒瘴？”夜景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九弟，你觉得，朕会信吗？”
“臣弟知道皇兄心中有疑。”夜玄凌抬起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双手呈上，“臣弟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李总管连忙上前，接过东西，呈给皇帝。
那是一枚被烧得变形的黑色莲花银牌。
夜景天看到银牌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副波澜不惊的伪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黑莲教？”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皇兄也知道这个邪教？”夜玄凌故作惊讶。
夜景天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捏着那枚银牌，眼神变得无比阴鸷。
“臣弟赶到时，现场除了毒瘴，还发现了一名行踪诡异的黑袍人，他似乎在吸食死者的精血，修炼邪功！”夜玄凌继续“解释”道，“臣弟为给太子报仇，与那魔头大战了一场，那魔头功法诡异，臣弟不慎被其所伤，但最终还是将他就地格杀。这枚令牌，就是从他身上掉落的。”
说着，他伸出了自己受伤的右拳。
那五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依旧狰狞，伤口周围的黑气，虽然被他用真气逼出，但残留的毒性，还是让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伤，做不了假。
夜景天看着那道伤口，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眼中的怀疑，终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忌惮和杀意。
黑莲教……
这个他以为早就被连根拔起的毒瘤，竟然又死灰复燃了。
而且，还和太子的死，扯上了关系。
如果夜玄凌说的是真的，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太子之死，不再是兄弟相残的宫闱丑闻，而是邪教作祟，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你说的，都是真的？”夜景天再次问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疲惫。
“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夜玄凌发下重誓。
夜景天沉默了。
他信了吗？
不，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九弟的手段和野心。他也比谁都清楚，太子和夜玄凌之间，早已是水火不容。
太子会死在鬼哭崖，绝对和夜玄凌脱不了干系。
但，那又如何？
太子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太子，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而夜玄凌，手握重兵，战功赫赫，是大周的战神，是镇守边疆的擎天之柱。
更重要的是，他拿出了“黑莲教”这个完美的替罪羊。
他这个做皇帝的，难道要为了一个死去的、愚蠢的儿子，去动摇自己的江山社稷吗？
“好，好一个黑莲教！”夜景天猛地将手中的银牌拍在龙案之上，脸上瞬间布满了滔天的怒火和悲痛。
“传朕旨意！”他站起身，声音威严而悲愤，“太子夜景辰，误信小人谗言，为寻国宝，不幸殒命于鬼哭崖，追封为‘愍怀太子’，以最高规制，厚葬于皇陵！”
“另，彻查所有与太子来往过密之人，务必要将蛊惑太子的奸佞小人，给朕揪出来！”
“至于黑莲教……”他看向夜玄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此等妖邪，竟敢在我大周境内为非作歹，残害皇子，简直罪不容诛！”
“九弟！”
“臣弟在！”
“朕命你，全权负责彻查黑莲教一案！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一律给朕严查到底，绝不姑息！”夜景天的声音，掷地有声，“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大理寺、刑部、京兆府，所有兵马，任你调遣！”
夜玄凌的心，猛地一沉。
来了。
这根淬了毒的橄榄枝，终究还是递到了他的手上。
“臣弟……遵旨！”他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冷意。
“你受伤了，先回去休息吧。”夜景天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关切，“太子的身后事，朕会处理。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养好伤，然后，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给朕揪出来，碎尸万段！”
“是，臣弟告退。”
夜玄凌缓缓退出养心殿。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杀意的目光，如芒在背。
帝王心术，果然深不可测。
夜景天这一手，看似给了他无上的权力和信任，实则，是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查？怎么查？
查得浅了，是办事不力。
查得深了，万一真的牵扯出什么皇室秘辛，或者某个他动不起的大人物，那就是自寻死路。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夜玄凌走出宫门，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皇兄啊皇兄，你以为你是在下棋？
却不知，这盘棋，从一开始，执棋人，就不是你。
黑莲教……
他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太子薨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惊雷，在短短半日之内，炸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各种版本的流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疯狂流传。
有人说，太子是得罪了煞王，被煞王在鬼哭崖设局坑杀的。
有人说，太子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被皇帝灭口的。
更离谱的是，官方给出的“标准答案”——太子为寻国宝，不幸中了鬼哭崖的毒瘴，与五百护卫一同殒命。
这个说法，鬼才信！
但没人敢公开质疑，因为紧随其后传来的消息，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黑莲教，并将此事全权交由煞王夜玄凌负责，授予其先斩后奏之权！
黑莲教？
这个尘封在历史故纸堆里的名字，再次被提起，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原本依附于太子的官员，个个噤若寒蝉，生怕被当成“蛊惑太子”的奸佞小人给揪出来。
而其他几位蠢蠢欲动的皇子，也暂时收起了自己的爪牙。煞王这把刀，现在太锋利了，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往他的刀口上撞。
整个京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
城西的秘密别院里，气氛却与外界截然不同。
云曦盘膝坐在床上，经过一夜的调息，她耗尽的真气，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