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渠里的水涨了起来,清凌凌的,映着岸边新抽的柳丝,像幅流动的画。李木匠带着人把水渠疏通干净,水流“哗哗”地淌进菜地里,滋润着刚播下的种子。张婶蹲在渠边,手里捧着一把稻种,正往整理好的秧田里撒,指尖的稻种滚落在泥里,很快就被水没过,只露出点点米白。
“这稻种是去年留的最好的谷穗,”她用手抚平秧田的水,“粒饱,出芽率高,等长成秧苗,插在水田里,秋天准能沉甸甸的。”
凌恒和墨渊帮着搭育秧棚,竹片弯成拱形,蒙上油纸,像个小小的温室。“夜里还有点凉,”李木匠用绳子把油纸捆紧,“搭个棚子保保暖,秧苗长得快。”
墨渊蹲在秧田边,看着水里的稻种,忽然问:“这些种子泡在水里,不会烂吗?”
“稻子就爱水,”张婶笑着说,“就像你练剑爱出汗一样,各有各的活法。等过几天,它们就会冒出白芽,再过阵子,就长成绿油油的秧苗了。”
小花飘在育秧棚上,用花瓣碰了碰油纸,雨水打在油纸上,发出“哒哒”的响,像在给种子伴奏。它忽然发现水渠里有几条小鱼,银闪闪的,顺着水流游得飞快,便跟着鱼群飘了段路,铜铃铛“叮铃”响,像是在跟鱼打招呼。
三天后,秧田里果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白芽,顶着层薄壳,像撒了把碎玉。孩子们放学路过,都忍不住蹲在渠边看,指着白芽叽叽喳喳:“它会长出叶子吗?”“能长到天上吗?”
“能长到比你高,”张婶给秧田补水,“到时候结满稻穗,沉甸甸的,能压弯腰。”
巧铜张扛着新打的铜瓢路过,往秧田里舀了点水,看水色清不清。“这水干净,”他把铜瓢往渠里一放,“没杂质,秧苗喝着舒坦。”他最近在打一批新的农具,专门给插秧用的秧马,木头做的,人坐在上面,能在水田里滑动,省不少力气。
凌恒帮着阿木爷爷给药圃里的草药浇水,药圃旁边也开了片小秧田,种的是药稻——阿木爷爷说,这稻子的秸秆能入药,专治跌打损伤。“这药稻娇气,”老人用瓢往根上浇,“不能多浇水,也不能少浇水,得像伺候孩子似的。”
墨渊对秧马很感兴趣,总跑到巧铜张的铺子里看进度。秧马的座位打磨得光滑,下面装着两条窄木板,像马的腿。“这东西真能在水里走?”他坐在上面试了试,晃悠悠的,差点摔下来。
“等水田里灌满水,它就稳了,”巧铜张笑着扶他,“到时候你试试,比弯腰插秧省劲多了。”
半个月后,秧苗长出了绿叶,嫩嫩的,在育秧棚里挤得密密麻麻,像片迷你的森林。张婶开始选壮苗,用绳子捆成小把,准备移栽到水田里。“得选叶子宽、根须多的,”她教孩子们辨认,“这样的苗插下去,长得快,结的穗也大。”
移栽那天,巷子里的人都来帮忙。男人们扛着秧苗往水田走,女人们则挽着裤腿,赤脚站在水里,把秧苗一棵棵插进泥里。水没过脚踝,凉丝丝的,却挡不住干活的热乎劲。
墨渊学着插秧,把秧苗往泥里一插,要么太浅漂起来,要么太深歪倒,急得他直跺脚。“得用巧劲,”凌恒示范给他看,手指捏住秧苗根部,轻轻往泥里一按,深浅正好,“像练剑时的收势,要稳。”
墨渊跟着学,渐渐找到了窍门,插的秧苗也站直了。他看着自己插的那片,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忍不住笑了。
小花飘在水田上方,看着人们弯腰插秧的身影,像在水里舞蹈。它用花瓣碰了碰刚插好的秧苗,绿叶轻轻晃,像是在道谢。
日头升到头顶,水渠边飘起饭菜香。老板娘提着食盒来送饭,里面是凉面和腌黄瓜,吃着清爽。“多吃点,”她给每个人递碗筷,“下午还有得忙呢。”
人们坐在田埂上吃饭,脚边的水渠里,秧苗的影子在水里晃,像片会动的绿。张婶说:“等这些秧苗长到膝盖高,就该除草了;等抽穗了,就该追肥了;等金黄了,就该收割了——种地啊,就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凌恒听着,忽然觉得,这渠边的秧苗,和青石镇的日子很像。都需要耐心伺候,需要顺应时节,需要付出汗水,然后在该收获的时候,给你沉甸甸的回报。
午后的阳光有点烈,晒得水田里泛起金光。人们还在继续插秧,水声、说笑声、偶尔的咳嗽声混在一起,像首踏实的田园歌。墨渊的额角全是汗,却不肯休息,说要把自己那片插满。
夕阳西下时,水田里已经插满了秧苗,整整齐齐的,像块绿色的地毯。风吹过,秧苗轻轻摇,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在说“谢谢”。
人们扛着工具往家走,脚腕上还沾着泥,却带着满足的笑。凌恒回头望了眼水田,绿得晃眼,心里清楚,从今天起,这些秧苗会在阳光雨露里慢慢长大,而青石镇的希望,也跟着它们一起,扎下根,往上长,直到秋天,结出满田的金黄。
小花飘在他肩头,铜铃铛在晚风中响了一声,清清脆脆的,像在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