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容芳设下圈套，引得那丁逸明输下万贯银钱，本欲替她解决此人，不愿她手染鲜血。
但转念一想——或许，她更愿意亲自做执刀人。
因为，她和自己很像。
推己度人，他这么想，她应该也不愿假手他人。
他是个脏烂之人，双脚踩在泥潭里，哪怕是用尽淮河水，也洗不净那些刻在骨髓中的污秽。
他不奢求什么。
也从未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只愿她心想事成，皆如所愿，唯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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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林桑愈发不爱说话。
乐嫦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变化，也只能暗自叹气，什么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人心里的结，只有自己能解开。
旁人再多口舌，也是徒劳无功。
秋猎五日已经结束，暮色将至之时，兵马司的衙差在前方为圣驾归城开道。
“铛铛铛——”
浑厚的铜锣声自南向北，在街上荡开。
“圣驾经过——”
“闲人避让——”
差役的喝声与铜锣交织，百姓们慌忙避让，如潮水般后退至街边围成左右两排。
远远见着明黄色的帝王仪仗，不知是谁带了个头，百姓们纷纷跪了下去。
林桑将雕花窗推开一道缝隙，自二楼朝那抹明黄色冷冷眺去。
长街之上，除了沿途护送的禁军，只剩伏低脊背的百姓。
队伍浩浩荡荡。
自南向北宛若游龙缓缓驶来，兵甲咔咔声不绝于耳。
徐鹤安驾马走在前头，经过万和堂门前时，心有灵犀般抬首，望向二楼那扇临街的窗子。
窗扇微微向外拱起，只有一道手指宽的缝隙，根本看不到窗后之人是何等神色。
但他笃定，她定然在那扇窗后。
他收回视线，双腿夹紧马腹，继续朝宫城方向走去。
待队伍走远，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刚用过晚饭，乐嫦瞅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外踌躇许久，竟是那个名叫春花的小女孩，连忙将她牵了进来。
“这不是春花吗？”
乐嫦揉揉她的脑袋，见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枚红鸡蛋，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遂问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春花脸颊有些发烫。
这位乐嫦姐姐待她也很好，可她就只有这一颗红鸡蛋。
“今日是春花的生辰，春花想起还未谢过林姐姐救命之恩，特意为她送来了红鸡蛋。”
春花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捧高，“ 乐嫦姐姐，春花也很喜欢你，但我只有一个鸡蛋，不如你和林姐姐跟我和弟弟一样，一起分着吃。”
一旁收拾柜台的贾方闻声，嗤地笑了，“一个鸡蛋还要俩人分，你这爹娘也忒小气了些。”
春花脸色红地能滴出血来，伸出去的手瞬间没了底气，一点点往回缩。
乐嫦啧了声，不满地瞪贾方一眼，又换上一张笑脸看向春花，“这是你娘给你煮的红鸡蛋，特意给你吃的对不对？”
春花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春花抚摸着鸡蛋，仿佛手中是一只已经破壳而出的小鸡，爱不释手，“我想送给你们吃。”
乐嫦又问，“平时在家中，你是不是没有鸡蛋吃？”
春花抿了抿唇，握着鸡蛋的手指微微蜷起。
“我跟弟弟分着吃，弟弟不喜欢吃蛋黄，我每天都可以吃蛋黄。”
林桑从后院出来，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见到林桑，春花将鸡蛋捧至她面前。
她特意送来的一番好意，林桑没有拒绝，坐着陪着她说了会子话。
临走前，乐嫦将刚做好的杏仁糕和花生酥装了满满当当一个双层食盒，给她带回去。
“若是嘴馋了，路上就先偷吃几个。”乐嫦捏捏她的脸颊，“以后若是无聊，可以到这里来寻姐姐玩。”
“可以吗？”春花问这话时，看向的是林桑，“会不会打扰你们救治病人？”
春花觉得，林姐姐虽然长得很好看，却总是不爱笑，瞧着冷冰冰的，叫人不敢靠近。
又或许……是不喜欢她。
读懂孩子眸底的期待与忐忑，林桑微微一笑，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当然可以，姐姐随时欢迎你来。”
春花眼睛倏然变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像只雀鸟般，拎着食盒兴奋地跑远了。
这么一耽搁，天色已然不早。
林桑嘱咐贾方将柜台收拾好就可以回去了，自己循着楼梯上楼。
佛龛前烛影烁烁，雪白的玉观音笼上一层柔和的昏黄，眉眼愈发慈悲。
林桑点燃三支线香，插入铜炉中。
后窗传来一阵窸窣声响，紧接着夜风穿堂而过——她知道是他来了。
林桑微微垂下眼眸，再抬眼时，已换了一副温顺乖巧的神色。
“大人来了？”
她双手合十，虔诚拜佛，并未转过身看他。
徐鹤安踱至她身后，双臂揽住她柔软的腰肢，将下巴抵在她肩头。
“你每日求神拜佛，所求为何？”
林桑自他手臂圈起的这方天地中转过身，手臂揽在他脖颈间，“我是个俗人，自然是求平安富贵，万事大吉。”
徐鹤安眉头微挑，搂着怀中娇娇在榻边坐下。
“你怎么突然回城了？”
第二日没见到她，他还特意唤了燕辉去问顾云梦，才知她一大早便动身返城。
“奴家要开门做生意，比不得大人悠闲。”
林桑推开他在小几对面坐下，非常有闲情逸致地亲手为他泡茶。
徐鹤安视线随着她莹白的手指而动，“贵妃娘娘昨日又派人去寻你，只可惜扑了个空。”
小炉子上的紫砂壶中冒着“咕嘟咕嘟”热气。
林桑捏着毛巾将茶壶拎起，先冲第一遍茶，长长的睫毛垂着，遮去眸底的讥讽之色。
“贵妃娘娘要我将毕生所学教给孟太医，若我不从，后果可想而知。”
第一遍茶汤略显浑浊。
林桑将其倒掉，泡好第二水茶，轻轻推至徐鹤安面前，“若是大人，此局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