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离迷雾屿的第三个清晨，柯砚被甲板上的寒意惊醒。引航石在怀里发出细碎的嗡鸣，石面浮现的雪山寺庙正被一层淡金笼罩，檐角风铃的纹路越来越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叮当作响。
“还有三个时辰到岸，” 晏清疏抱着膝盖坐在船舷边，玉佩悬在指尖轻轻摇晃，“你看这雾水。” 她伸手指向栏杆，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木纹流动，在甲板上汇成微型的溪流，最终渗入块不起眼的船板 —— 那里的木纹竟与羊皮卷上的星图虚线完全重合。
柯砚蹲下身抚摸船板，突然摸到个凸起的结节，形状像半截埋在木里的船锚。他想起石记船的橡胶围裙口袋，那截注射器标签上的 “37”，恰好与船板上的年轮数量相同。
靠岸时正值小雪，码头的青石板缝里积着细碎的冰晶。远处雪山像被冻住的巨浪，回音寺的金顶在云层间时隐时现。背着行囊往山上走，每踩一步都能听见积雪压实的 “咯吱” 声，柯砚突然发现脚印边缘结着层薄冰，冰面映出的人影比实际要模糊些，像隔着层雾。
“这雪有问题，” 晏清疏抓起把雪捏成团，冰晶在掌心迅速融化，留下道淡金色的水痕，“和引航石渗出的液体味道一样。” 话音未落，山道旁的松树突然抖落积雪，树干上露出片新鲜的刻痕，画着艘帆船正在撞向雪山，船帆上的 “石” 字被冰凌覆盖了一半。
半山腰的茶棚里坐着个穿藏青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用火塘烤馍。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指节敲了敲桌面：“两位是来听钟声的？” 他面前的粗瓷碗里飘着热气，茶沫聚成的图案竟是船锚形状。
柯砚刚要开口，老和尚突然往火里添了块松木，浓烟腾起的瞬间，他看见对方僧袍袖口绣着极小的漩涡符号 —— 与影组织的符文只差个弯钩。
“回音寺的钟三百年没响过了，” 老和尚用粗糙的手指掰开花馍，热气里混着股熟悉的桂花味，“据说要等‘双星归位’才能敲响，可惜啊……” 他突然顿住，盯着柯砚怀里露出的船锚吊坠，馍渣从指缝漏到地上，在积雪里烫出个小小的洞。
继续往上走，雪越下越大，山道旁的经幡被冻得发硬，风过时发出 “噼啪” 的脆响。柯砚突然发现经幡上的经文是反着写的，像倒映在水里的字。晏清疏的玉佩这时发出蓝光，照见经幡背面用金线绣着串贝壳，正是望海镇的 “女儿贝”。
寺庙山门紧闭，铜环上结着层厚冰。柯砚伸手去推，掌心刚触到铜环，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纹路 —— 与黑袍人旋转的符文角度完全一致。门 “吱呀” 声开了道缝，飘出的檀香里裹着极淡的海水味。
进殿时，香炉里的灰烬积得很厚，却在中央留着个新鲜的手印，五指张开的形状与石记船完全吻合。供桌后的佛像蒙着白布，布面上有处深色的污渍，像被什么重物压过的痕迹，轮廓与引航石的灯笼刻痕惊人地相似。
“有人比我们先到，” 晏清疏掀开白布，佛像底座刻着圈凹槽，积着的灰尘里混着金色粉末，“而且带了引航石同类的东西。” 她用指尖沾起粉末，突然听见殿外传来钟声 —— 不是寺里的钟，而是从雪山深处传来的，节奏与迷雾屿的钟声完全相同。
两人冲出大殿，看见个穿黑袍的身影正往钟楼跑，雪地上的脚印泛着淡淡的金光。柯砚追过去时，对方突然转身，兜帽滑落露出张年轻的脸，眼角有块浅疤 —— 正是吴仁耀描述的偷日光晶的黑衣人。
“你们不该来的，” 黑衣人手里举着块水晶，里面封存的日光晶正在发光，“这钟声会唤醒雪山下的东西。” 他说话时，柯砚看见他胸口别着枚徽章，图案是船锚与星轨的组合，边缘刻着 “守” 字。
钟楼的门没锁，绳梯上结着层薄冰。柯砚爬上顶楼，发现巨大的铜钟表面刻满了星图，钟摆竟是用铁链吊着的半截船锚，链环上的符号与黑袍人符文背面的 “守” 字如出一辙。
黑衣人将日光晶按在钟锤上，水晶突然碎裂，金色的光芒顺着钟体蔓延，积雪在瞬间融化成蒸汽。柯砚扑过去想阻止，却被晏清疏拉住 —— 她指着钟体上的刻度，那些数字正着读是日期，倒着读恰好是石家双胞胎的生日。
钟声响起的刹那，整座雪山都在震颤。柯砚看见寺庙庭院的积雪里浮出艘透明的船影，船头站着石守航的虚影，正将两块船锚吊坠拼在一起。远处的湖面裂开道缝隙，露出底下沉睡的巨大船身，船帆上的黑布正被钟声掀起，露出底下绣着的金色星图。
老和尚不知何时站在钟楼门口，僧袍上的漩涡符号正在发光：“三百年了，终于等到这天。” 他扯下僧袍，露出里面的黑袍，胸口的船锚徽章与黑衣人同款，“石家守护雾，我们守护雪，都是为了压住这海底的船。”
引航石突然从柯砚怀里飞出，贴在铜钟上。石面浮现的寺庙图案与钟体星图重合，形成道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他这才明白，所谓 “回音寺”，回的不是声音，而是被雾和雪掩埋的记忆 —— 石守航的疯病、黑袍人的伪装、老和尚的守护，都只是这宏大棋局的一环。
钟声响到第三下时，船锚吊坠突然发烫。柯砚看见段新的影像：五十年前，石守航与老和尚在雪山会面，将半块船锚吊坠交给对方，说要让 “双子” 分别守住雾与雪的封印。
“现在轮到你们了，” 老和尚将枚铜钥匙塞进柯砚手里，钥匙柄是船锚形状，“钟楼底下的地宫藏着船的秘密，只是……” 他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落在雪地上，竟像船帆的形状，“影组织的真正首领，早就藏在你们中间了。”
话音未落，整座寺庙的积雪突然沸腾起来，无数倒行的船影从雪地里钻出，朝着湖面的巨大船身聚拢。柯砚握紧钥匙，发现上面刻着串数字 —— 正是石记船注射器标签上的 “37”，而钥匙孔的形状，与引航石背面的凸起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