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东跟在林小雨身后，何莹莹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三人沉默地穿过修缮一新的走廊，来到位于地下医院深处的特别监护室。门口的守卫是岛屿大战前的老战士，见到秦文东后微微点头，为他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光线依旧柔和。左沐晨正站在床边，低头记录着监护仪器上的数据。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看到秦文东后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
病床上，凯蒂果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充满神秘色彩、时而冰冷时而狡黠的蓝色眼眸，此刻显得有些空洞和迷茫，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天花板上，对于进来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呼吸微弱，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不堪一击，与之前那个精明干练、身手矫健的女人判若两人。
林小雨轻声对秦文东解释道“大约半小时前醒的，能睁眼，但对光线和声音的反应很迟钝，尝试和她交流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和沐晨初步判断，可能是大量失血导致脑部供氧不足，造成了不可逆的神经损伤，或者……是创伤后应激的一种特殊表现”她的语气带着遗憾，显然认为凯蒂即便醒来，智力或精神也可能受到了严重影响。
左沐晨也补充道“从生理指标看，她的身体机能正在缓慢恢复，但非常虚弱。颈部的伤口愈合情况尚可，但声带和周边神经的损伤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目前来看，她……可能无法正常交流，甚至无法理解我们的话”
何莹莹看着床上那如同人偶般毫无生气的凯蒂，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如果凯蒂真的变成了傻子，或许对文东、对团队来说，反而少了许多麻烦。
然而，秦文东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就在踏入这个房间的瞬间，他就调动体内的古菌全力感知病床上的女人状况。此时一种明显的不协调感让秦文东有些疑惑。
在他的感知中，凯蒂的生命磁场确实比昏迷时强盛了许多，这符合苏醒的特征。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刻意压抑和内敛的波动。她的心跳节奏、血液流动的速度、甚至体内能量的细微运转，都呈现出一种过于“平稳”和“规整”的状态，就像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在刻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脉搏，模拟出重伤虚弱的样子。
这种内里的“稳定”与她外表的“脆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普通人，甚至是左沐晨和林小雨这样经验丰富的医生，依靠仪器和经验，根本无法察觉这种深层次的细微差别。但秦文东不同，古菌赋予他的感知力，能够穿透表象，直指生命本源的状态。
他几乎可以断定，凯蒂的伤势或许确实严重，但她的意识绝对不像表现出来的这样混沌不清。她在伪装！
秦文东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巨大的失望。为什么？已经到现在这种阶段竟然还不能坦诚相待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走到床边，俯下身，仔细“观察”着凯蒂。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那层脆弱的伪装，直抵她灵魂深处。他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凯蒂放在身侧的手腕上，指尖接触到她微凉滑腻的皮肤。
在这一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凯蒂的脉搏有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加速，虽然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依旧空洞茫然。她在紧张！
“情况看来确实不乐观”秦文东直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小雨，沐晨，这段时间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看着”
左沐晨和林小雨确实已经连续工作了很久，见秦文东主动要求看守，便没有推辞。林小雨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左沐晨一起离开了房间。
秦文东又看向何莹莹“莹莹，通讯塔那边的调试还没完成，你先去把收尾工作做好，我稍后就过去”
何莹莹看了看秦文东，又看了看床上的凯蒂，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好，那你……快点过来”她隐约感觉到秦文东支开大家可能是为了创造和凯蒂独处的空间，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选择了信任。
待三人都离开，房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只剩下秦文东和“昏迷”的凯蒂时，之前那种温和的气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秦文东没有绕任何圈子，他拉过椅子，再次坐在床边，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视着凯蒂那双看似无神的蓝色眼眸，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
“这里没有别人了。告诉我，你还要装多久？”
病床上，凯蒂那空洞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依旧没有转头看秦文东，但原本僵硬放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带着一种诡异的张力。
几秒钟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无奈叹息，从凯蒂干裂的嘴唇中逸出。她缓缓地、似乎非常艰难地，将视线聚焦到了秦文东的脸上。
那双蓝色的眼眸中，迷茫和空洞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劫后余生的悸动，以及一丝被看穿后的释然。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她的声音极其沙哑、微弱，仿佛随时会断掉，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带着她特有的、那种即使濒死也无法完全磨灭的冷静腔调“那些古菌，太敏锐了”
秦文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我没有兴趣和你东扯西扯了。凯蒂，我们之间的游戏该结束了。你欠我一条命，也欠大家一个解释”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让凯蒂呼吸微微一窒。
“把你知道的，关于重启者、关于新纪元、关于那个所谓的投名状，统统交代清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秦文东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说完之后，我会给你一艘船，让你离开”
凯蒂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秦文东能清晰地感知到她内心情绪的剧烈翻涌——有恐惧，有不甘，有挣扎，也有一丝……绝望。
她发现，秦文东这次是认真的。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或许还存有一丝利用心思的态度，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决绝。她失去了和他周旋、讨价还价的最后资本。重伤濒死的经历，似乎也磨掉了一些她赖以生存的超然和算计。
她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仿佛在权衡，在回忆，也在做最后的心理建设。最终，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好……我说”
她顿了顿，蓝色的眼眸直视着秦文东，抛出了一个让他震撼的开场：
“我知道一些……关于王猛的事情。他并不重要，但他背后的东西，通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