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操练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石头和二十名参与清晨伏击的新兵，正被一群同伴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追问着当时的细节。
“石头哥，你那一箭真的那么准？隔着几十步，说射马腿就射马腿？”一个矮个子新兵瞪着圆眼睛，满脸崇拜。
小石头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却还是挺起胸膛：“那是！萧将军说了，瞄准了再放箭，心要静，手要稳。再说了，那些天狼蛮子的马看着壮，其实腿肚子细着呢，找准了角度就好射！”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拉弓的姿势，虽然动作还有些生涩，却多了几分笃定。
旁边的王奎听着，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他从军三十年，带过的新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从未见过这般短时间内就脱胎换骨的队伍。清晨那场伏击，他本捏着一把汗，生怕这些半大孩子见到血就腿软，没成想一个个眼神比狼还亮，扑上去时连他都被那股狠劲惊了一下。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萧逸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
新兵们立刻散开，齐齐站直身体，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却多了几分敬畏。小石头往前一步，捧着那支射穿马腿的箭，红着脸道：“将军，这箭……俺想留着。”
萧逸看了一眼那支箭，箭杆上还沾着干涸的马血，箭簇却依旧锋利。他点头道：“留着吧，算是个念想。但记住，真正的荣耀不是靠一支箭挣来的，是靠守住脚下的土地挣来的。”
“是！”小石头用力把箭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这时，陈武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封刚拆的信，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将军，斥候回报，铁木真在营里召集了各部首领，看架势像是要搞大动作。还有……”他压低声音，“李肃也在其中，一直在铁木真耳边说些什么，两人时不时看向我们这边，怕是没安好心。”
萧逸接过信，快速浏览一遍。信上是潜伏在天狼部落附近的暗探传来的消息，说铁木真从后方调来了一批新的战马，还打造了不少云梯和撞车，看样子是要对楚营发起总攻。
“李肃……”萧逸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沉了下去。这个汉人谋士远比铁木真难对付，铁木真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可李肃却心思缜密，最擅长抓住对手的软肋。
“将军，要不要让新兵们避一避？”王奎有些担心，“他们刚上战场，若是遇上总攻，怕是……”
“避？”萧逸摇头，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孔，“战场不是温室，既然穿上了这身铠甲，就得学会在血里打滚。再说了，我们现在缺人，别说新兵，就是伙夫都得拿起刀来。”他转向陈武，“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尤其是西侧和北侧的栅栏，让老兵带新兵一起守，教他们怎么看信号，怎么配合出枪。”
“是！”陈武领命而去。
萧逸又看向王奎：“把新兵分成三队，轮流上了望塔，让他们熟悉天狼部落的动向。告诉他们，多看，多记，少说话，老兵说什么就照着做。”
“末将明白！”王奎应声，转身开始点兵。
夜幕降临时，楚营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火把比往日多了一倍，沿着栅栏连成一片火墙，照亮了士兵们警惕的脸。新兵们跟着老兵站在栅栏后，手里的长枪被汗水浸得有些滑，却没人敢松手。小石头站在了望塔上，手里握着弓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天狼营寨，那里的灯火星星点点，却透着一股让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看到没，那边亮着三盏灯的地方，就是铁木真的主营。”旁边的老兵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远处一座最大的帐篷，“那老狐狸狡猾得很，夜里从不睡在主营，总换地方，就是怕被我们的箭射着。”
小石头点点头，小声问：“叔，总攻会很可怕吗？”
老兵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怕？上了战场谁不怕？但怕也没用，你越怕，刀子来得越快。你就想着，你身后是你爹娘，是你家的田，是苏瑶大人送来的粮食，你要是退了，他们怎么办？”
小石头握紧了弓箭，想起临行前娘塞给他的那块饼，想起村里被天狼蛮子烧毁的房屋，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俺不退。”
老兵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等会儿要是真打起来，别光顾着往前冲，跟紧你身边的人，枪要扎得准，脚要站得稳，记住将军教的‘刺’字诀，保准能活下来。”
夜渐渐深了，天狼部落那边却异常安静，连往日的狼嚎都听不见，安静得有些诡异。萧逸站在帅帐前，望着对面漆黑的营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李肃这个时候让铁木真按兵不动，绝非好事。
“将军，要不要再派些人去探查？”亲兵低声问。
萧逸摇头：“不必，他们就是想引我们出去。传令各营，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营，死守栅栏。”
就在这时，北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喊杀声。萧逸心中一紧，立刻朝着北侧跑去。只见数十名天狼士兵不知何时摸到了栅栏下，正用斧头疯狂砍砸栅栏，还有几人搭着人梯往上爬，眼看就要翻进来。
“放箭！”守在北侧的老兵嘶吼着下令。
新兵们虽然紧张，却还记得操练的动作，纷纷拉弓射箭。箭矢呼啸着落下，砸在天狼士兵身上，虽然准头不足，却也逼得对方暂时退了下去。
“好样的！”老兵拍了拍身边一个新兵的肩膀，“别慌，他们这是试探！”
小石头也跟着放了一箭，虽然没射中敌人，却也没手抖。他看着身边的老兵冷静地指挥，看着其他新兵虽然脸色发白却依旧握紧长枪，心里的慌乱渐渐散去——原来，这就是战场，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壮举，只有一步不退的坚守。
萧逸站在栅栏后，看着新兵们渐渐稳住阵脚，与老兵配合着击退了又一波进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知道，李肃的目的或许不是攻破营寨，而是想看看这些新兵的成色，想借此打击楚营的士气。
可他失算了。
这些年轻的士兵或许还稚嫩，却有着最坚韧的根——根扎在这片土地里，扎在对家园的眷恋里，只要根不断，就永远不会倒下。
“铁木真，李肃……”萧逸望着天狼营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想看我们的软肋？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少年锐气，什么叫大楚的脊梁。”
夜风吹过栅栏，带着硝烟的味道，也带着少年们粗重的呼吸声。这场试探性的进攻还在继续，但楚营的灯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照亮了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脸。
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