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南城结束了一天的燥热，晚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吹过城市那些被霓虹灯遗忘的角落。
城西，一片拥挤的老旧居民区，楼与楼之间的缝隙窄得仿佛让人喘不过气。苏宇穿过一条堆满垃圾的后巷，停在一栋单元楼前。
这里的楼房都只有六层高，外墙的涂料已经大片剥落，露出底下灰色的水泥，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和生锈的自行车，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饭菜混合在一起的油腻气味。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一级一级地往上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永远散不去的、混杂着油烟和潮湿的复杂气味。
在四楼一扇掉漆的防盗门前停下，苏宇抬手敲了敲。里面传来一阵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随即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苏娇娇那张画着精致妆容却依旧掩不住疲惫的脸。
她看到门外的人是苏宇，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侧身让他进来。
“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苏娇娇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她转身走进屋里，身上那件奢侈品店的黑色制服还没来得及换下，紧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瘦的身体，却也像一层束缚着她的外壳。
苏宇走进这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目光扫过四周。空间很小，客厅和卧室几乎没有分隔，一张床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旁边是一张塞满了化妆品的梳妆台。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看不见天空。这里的一切，都与他记忆中苏家那个宽敞明亮的别墅形成了可笑的对比。
“我来看看你。”苏宇说，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很苍白。
“看我什么？看我过得有多好？”苏娇娇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盖子大口喝着，没有问他要不要喝。她靠在桌沿看着苏宇额头上的伤，“又跟人打架了？”
“一点小事。”苏宇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你每次都说是小事。”苏娇娇喝了一口水，“上次是被人打断了胳膊，上上次是被人追着讨债。苏宇，你什么时候能做点正经事。”
“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一件正经事。”
苏娇娇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什么正经事？你找到工作了？我可告诉你，别把我牵扯进去，我现在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没钱交房租的日子了。”
苏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妹妹。“今天站了一天，脚很疼吧。”
苏娇娇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那双七厘米高的黑色高跟鞋，这是店里的统一要求。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坐下，脱掉鞋子露出一双被挤压得有些发红的脚。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管药膏，沉默地揉搓着自己的脚踝。
“那些有钱的太太们，很难伺候吧。”苏宇继续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娇娇手上的动作没停，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她们会看不起你，会故意刁难你，会把你当成下人一样使唤。对不对？”
苏娇娇涂抹药膏的手指停住了。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有火苗在跳动。“是，她们是看不起我。她们会一边试着几万块一双的鞋，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她们会故意让我去仓库里找一双根本不存在的断码鞋，就为了看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还会当着我的面，跟自己的朋友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可怜，为了点工资什么都能做。你满意了？”
苏宇点了点头。“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苏娇娇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知道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挤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为了几百块的提成，要跪在地上替那些老女人穿鞋，还要笑着夸她们的脚保养得真好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店长因为我一次没把鞋盒摆正，就扣掉我半个月的奖金是什么滋味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然后被人打得满头是包地跑来我这里！”
苏宇没有被她的话激怒。他等她把话说完，屋子里重新陷入安静，只能听到苏娇娇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娇娇，你说的这些，很快就都会结束了。”苏宇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苏娇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结束？怎么结束？你要去把我们店买下来吗？”
“我们会有钱，很多很多的钱。”苏宇盯着她的眼睛，“多到你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多到你可以把那家店里所有的鞋都买下来。”
苏娇娇脸上的嘲讽慢慢消失了，她看着苏宇，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是不是在发疯。“你又去赌了？”
“不，这次不是赌博。”苏宇的身体微微前倾，“我找到了一个能让我们一次性翻身的机会。一个能把我们过去失去的所有东西，都加倍拿回来的机会。”
“什么机会？”苏娇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苏宇沉默了片刻，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哥慢慢跟你说。”
苏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离他一个手臂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
“明天，我就要彻底改变我们两个人的命运。明天之后，我们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为钱发愁。我们可以买大别墅，你可以买下整个奢侈品店，让你的那个店长给你擦鞋。”
苏娇娇看着他，觉得他像是在说梦话。“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买彩票中奖了吗？”
“明天下午，苏瑶会出门。”
听到这个名字，苏娇娇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手里的药膏管被她捏得变了形。
“她要去参加一个宴会。”苏宇继续说，“沈家的二儿子沈屿，会跟她一起。”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苏娇娇的声音有些发冷。
“当然有关系。”苏宇笑了，那笑容在这间逼仄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森然，“我找了几个人，准备在路上请他们兄妹两个，去一个别的地方做客。”
苏娇娇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立刻就明白了苏宇话里的意思。“你……你要绑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