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到赵凤阳带着她的儿子女儿，正微笑着朝他们走来，仿佛刚才拍卖场上的硝烟与她毫无关系。
她们周围，一些尚未离场的宾客也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林薇薇正与几个名媛站在一起，看到这一幕，也端着酒杯，状似无意地走了过来。不远处，苏瑶的好友聂晚晚和她的祖母夏晓青也正准备离开，见到这场面，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婉宁，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赵凤阳的语气充满了感激，“你为孩子们捐了这么多善款，我替所有受帮助的孩子们谢谢你。”
“做慈善是应该的。”苏婉宁的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冷谈。
赵凤阳像是什么都没察觉，握住苏婉宁的手，亲热地拍了拍，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担忧与悲伤。
“说起来，我回国也有一阵子了，最近经常去老宅看望姑母。”她口中的姑母，自然指的是沈敬言的母亲，苏婉宁的婆婆赵秀莲，“姑母她老人家，现在情况不太好，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我陪了她一个下午，她握着我的手，眼神空洞洞的，看得我心里……特别难受。”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甚至微微泛红，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关切与心疼，演绎得淋漓尽致。周围的空气像是变得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婉宁的身上。
苏婉宁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我们有空的时候，都会回去看她。”
“有空？”赵凤阳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与不赞同，但她很快用一种体谅的口吻补充道，“婉宁啊，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你。我知道你忙，是享誉世界的钢琴家，敬言也忙，要管理那么大的公司。孩子们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可是……孝顺长辈这种事，真的等不得。姑母她年纪大了，又能有多少日子呢？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照顾。”
她这番话，句句都是体谅，字字却都是诛心的指责。她没有说半句苏婉宁的不是，却成功地在所有人心中，都种下了一颗“苏婉宁不孝顺婆婆”的种子。
林薇薇唇角一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聂晚晚则微微蹙起了眉，不安地拉了拉祖母的衣袖。
苏苏婉宁眉心微拧，她不善与人争辩，尤其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赵凤阳这段裹着蜜糖的话，让她无论怎么辩驳，都只会让外人看笑话。
沈屿和沈砚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
苏瑶从母亲身后走上前来，站到了赵凤阳的面前，清冷的气质如同笼着一层薄霜的月光，让人不敢直视。
“凤阳表姑。”苏瑶开了口，声音像冰泉一样，清晰地注入了这片嘈杂的空气里，“我刚才听您的意思，是觉得我奶奶在老宅过得‘孤单’，又觉得我父母没有尽到孝心？”
赵凤阳看着眼前的苏瑶，眼中闪过惊讶，随即脸上又堆起了那副温和慈爱的长辈笑容。
“瑶瑶，你误会了。我怎么会责怪你父母呢？我只是……只是心疼姑母。”她看着苏瑶，语气循循善诱，仿佛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还小，可能不懂。我们做晚辈的，对长辈尽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懂。”苏瑶打断了她的话，她的眼神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我只是有些好奇，凤阳表姑您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觉得我奶奶在老宅过得不好呢？”
赵凤阳脸上的完美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我只是看姑母她精神状态不好……”
“那您看到了我奶奶住的那栋别墅中，特别为她设计的独立疗养楼层了吗？”
苏瑶的追问，不紧不慢却步步紧逼，“那是我父母专门花重金为她改建的，里面所有的设施都比南城最好的私人医院还要齐全。您看到照顾我奶奶的那支二十四小时轮班的专业医疗团队了吗？护理师，营养师，康复师，主治医生，全是我二哥亲自从国外请回来的，每一个人的薪水不菲，而这些费用，一直都是我父母在支付。”
苏瑶每说一句，周围就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声。赵凤阳的脸色，也随着这些惊叹声变得有些苍白。
苏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哦，我忘了。凤阳表姑您刚回国不久，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您不是我们沈家的人，不知道这些内情，也实属正常。”她在说“沈家的人”这几个字时特意加重语气。
在场的人都以为，这场交锋到此已经结束。赵凤阳被一个晚辈用事实驳斥得体无完肤，理应无地自容。
然而，赵凤阳接下来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让她恍然大悟的事情。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眼眶更红了，她看着苏瑶，又看向苏婉宁，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心疼与自责的复杂表情。
“哎呀……你们看我这脑子。”她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声音带上了哽咽，“瑶瑶，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都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我只是觉得，钱能买来最好的医疗，但买不来家人的陪伴啊。那些医生护工，照顾得再好，那也是工作。可是姑母她需要的，是亲人的陪伴，是能拉着你们的手听你们说说话啊。婉宁，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或许是有些唐突了，但我真的是……真的是太心疼姑母了。”
这一番话，瞬间扭转了局势。
她承认了苏家在物质上的付出，却又巧妙地将其贬低为“冰冷的金钱”，然后将矛盾的核心转移到了“亲情陪伴”这个无法量化、无法辩驳的道德高地上。
苏瑶用事实构筑的防线，被她用“陪伴”这个词轻而易举地绕了过去。
“都是我的错。”赵凤阳转向苏瑶，脸上是全然的歉意与自责，“瑶瑶，对不起，是表姑说话没分寸，让你误会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只是太想让姑母高兴了，一时心急，就……就有点好心办了坏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放低姿态，主动向一个晚辈道歉。这副模样，让周围那些不明真相的宾客，看苏瑶的眼神都变了。仿佛苏瑶刚才那番有理有据的反驳，都成了对一个“关心则乱”的长辈的无理顶撞。
苏瑶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将心机伪装成温柔，将算计演绎成深情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