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杰克的誓言
底层实验室的冷光灯已经连续亮了七十二小时。淡蓝色的光透过防磁玻璃罩，在堆积如山的数据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与批注，边缘被咖啡渍浸得发皱，有的地方还留着指甲抓挠的痕迹——那是杰克·莫里森在破解数据瓶颈时，无意识留下的印记。
实验室中央的操作台上，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还在嗡嗡运转，屏幕上滚动着“知识回廊”导航数据包的加密代码，绿色的字符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杰克坐在电脑前，后背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里还沾着饼干碎屑，左手握着的咖啡杯早已空了，杯底结着一层深褐色的残渣，右手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白，虎口处贴着一块卷边的创可贴——那是昨天凌晨不小心被数据纸边缘划破的，他随便贴了块创可贴，至今没工夫换。
他的视线死死锁在屏幕上，瞳孔因为长时间盯着强光而布满血丝，偶尔眨一下眼，眼睑会快速颤动，像是在抗拒短暂的黑暗。电脑旁摆着两样东西：一是艾米的生物实验笔记，封面被反复摩挲得发毛，第37页折着角，上面写着“晶体能量与生物节律适配参数（需验证）”，旁边画着一个小小的太阳，那是艾米的习惯——遇到重要数据就画个太阳标记；二是一个半旧的马克杯，杯身上印着加州理工学院的校徽，这是他和艾米研究生时一起买的，当时艾米笑着说“以后咱们要一起用它喝咖啡，一起破解宇宙的秘密”，现在杯里还剩半杯凉透的速溶咖啡，杯壁上的咖啡渍画出一道扭曲的痕迹，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
“杰克哥，你又熬了一整晚？”小李的声音从实验室门口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里面是刚热好的粥，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另一只手攥着一个塑料袋，装着两个茶叶蛋——这是他早上特意去厨房跟厨师要的，知道杰克胃不好，总吃饼干会胃疼。
杰克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指依旧没离开键盘。屏幕上的代码突然停顿，弹出一行红色的“解密失败”提示，他猛地攥紧拳头，空咖啡杯“哐当”一声撞在操作台上，杯底的残渣洒了一地。
“该死！”他低骂一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伸手抓过旁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能压下心里的烦躁。
小李快步走过来，蹲在地上默默收拾咖啡残渣，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他看着杰克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阵发酸——自从艾米出事，杰克就像变了个人，以前他总爱跟艾米拌嘴，吵完架还会偷偷给艾米带她爱吃的草莓蛋糕，现在他连话都很少说，除了破解数据就是盯着艾米的实验笔记发呆。
“杰克哥，先喝点粥吧，胃饿坏了可不行。”小李把保温桶递到杰克手边，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米香飘了出来，“厨师说这是小米粥，养胃，我还加了点红糖——你上次说喝咖啡总烧心，喝点甜的能好点。”
杰克的手指顿了顿，终于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保温桶上，又慢慢移到小李脸上——小李的眼睛红红的，眼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显然这几天也没睡好。“你也没休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我跟张师傅轮班，白天整理民生技术的数据，晚上帮你盯着代码。”小李挠了挠头，把茶叶蛋剥好递过去，“张师傅让我跟你说，别太急，数据破解不是一蹴而就的，当年他跟团队算卫星轨道，光一个参数就算了半个月。”
杰克接过茶叶蛋，咬了一口，温热的蛋黄在嘴里散开，却没尝出什么味道。他的目光又飘回艾米的实验笔记上，手指轻轻拂过第37页的太阳标记，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的一个深夜——
那天也是在这个实验室，他和艾米因为“空间护盾”的能量参数吵得面红耳赤。他坚持要把能量峰值调到1500瓦，说“这样才能快速形成防御，等‘收割者’来了，谁还顾得上什么生物安全”；艾米却把实验笔记拍在桌上，指着“安全阈值”的数据说“杰克，你忘了上次哺乳动物细胞崩溃的实验？能量超过1200瓦就会破坏细胞活性，要是护盾启动时伤害了海洋生态，我们跟‘收割者’有什么区别？”
当时他气得摔了触控笔，说艾米“太保守，会耽误大事”，艾米也红了眼睛，却还是默默给他泡了杯热牛奶，放在操作台上——现在想起来，那杯牛奶的温度，好像还留在指尖。
“杰克哥，你看这个。”小李突然指着电脑屏幕，打断了他的回忆，“张师傅刚才发现，这段加密代码的频率，跟艾米姐笔记里记录的‘收割者’信号频率有点像！你试试用这个频率当密钥？”
杰克猛地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他快速调出艾米的实验笔记，翻到第42页——那里记录着上次从知识回廊带回的“收割者”残留信号数据，频率标注为“7.83赫兹”。他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将这个频率输入解密程序的密钥栏，按下了“确认”键。
屏幕上的绿色字符停顿了两秒，突然开始重新排列，红色的“解密失败”提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蓝色的标题：“收割者‘吞噬波’防御方案（精简版）”。
“成了！”小李激动地跳起来，手里的保温桶差点掉在地上，“杰克哥，我们解开了！”
杰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呼，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眼睛慢慢湿润了。他想起艾米总说“解密不是终点，是保护的起点”，想起她在知识回廊里说“要让护盾既挡住威胁，又不伤害生命”，想起她牺牲前最后一句“晶体……没事……就好”——如果当初他能听艾米的话，多关注安全阈值，如果他没有因为争执而忽略实验室的安保漏洞，小王或许就不会有机会潜入，艾米也不会……
“杰克。”林振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份医疗报告，脸色比平时更凝重，“艾米的情况还是没好转，但医生说，她的脑电波偶尔会有微弱波动，或许能听到我们说话。”
杰克猛地站起来，椅子在金属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快步走到林振华面前，声音里带着急切：“教授，我能去看看她吗？就看一眼，我有话想跟她说。”
林振华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向医疗舱，走廊里的暖光灯在他们身后拉得很长，像两道沉默的影子。路过甲板时，他们看到老张正站在船舷边，手里拿着艾米的显微镜，对着阳光调试镜头，动作慢得像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珍宝。
“杰克，别太自责。”林振华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当年我第一次做核聚变实验，因为急于求成，差点炸了整个实验室，是我的导师告诉我，‘科学路上没有不犯错的人，重要的是你能不能用行动弥补’。艾米不会怪你，她更希望看到你把数据破解好，把‘空间护盾’做好。”
杰克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他想起艾米研究生时的导师曾说过，艾米最看重的不是技术有多先进，是技术能保护多少人。有一次他们一起去非洲做公益，看到孩子们在蜡烛下写作业，艾米当时就说“以后我们要研发出便宜的太阳能技术，让每个孩子都能在灯下读书”——现在，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半，小李老家的孩子们已经用上了太阳能灯，可艾米却看不到了。
医疗舱的门缓缓打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艾米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些。她的右手轻轻放在被子上，指缝里还嵌着一点防爆箱的金属碎屑，医生说暂时不能取，怕触动神经。
杰克走到病床边，轻轻握住艾米的手，那只手依旧冰凉，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的温度。他从口袋里掏出艾米的实验笔记，翻开第37页，对着艾米的耳朵轻声说：“艾米，我们解开‘收割者’的防御数据了。你看，这里写着‘吞噬波’的频率是7.83赫兹，只要我们把护盾的能量频率调到对应的反相频率，就能抵消它的冲击——就像你之前说的，‘用温和的力量对抗威胁’。”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掉在笔记上，晕开了“太阳”标记的一角：“对不起，之前我总急于求成，忽略了你的想法。我不该跟你吵，不该把实验笔记摔在桌上，不该……没保护好你。”
“但你放心，我会完成我们没做完的事。”杰克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我会把‘空间护盾’的安全阈值调到1200瓦，就像你坚持的那样，既要挡住‘收割者’，也要保护海洋生态；我会把我们研发的太阳能技术推广到更多非洲村庄，让每个孩子都能在灯下写作业；我会找到‘知识回廊’里提到的中子星残骸，提取制造护盾需要的材料——我向你发誓，一定让人类好好活下去，不让你的牺牲白费。”
就在这时，艾米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却清晰地碰到了杰克的掌心。监测仪上的脑电波曲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峰值，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艾米！”杰克激动地喊出声，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听到了对不对？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林振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湿润了。他想起艾米生前说的“科学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群人的坚持”，现在，杰克正在用行动践行这句话，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在——小李整理民生技术数据，老张修复艾米的实验设备，卡特加强实验室安保，还有全球的科学家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杰克，我们该回去了，数据还需要进一步验证。”林振华轻声说，他知道杰克还想多待一会儿，但时间不等人，“等我们把‘吞噬波’的防御方案完善好，再来看艾米，好不好？”
杰克慢慢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艾米，把实验笔记轻轻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和艾米父亲的怀表放在一起。他对着艾米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跟着林振华走出医疗舱。
实验室里，小李和老张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操作台上的电脑屏幕上，“收割者”防御方案的细节正在逐一展开，老张正用红笔标注着需要验证的参数，小李则在旁边整理对应的实验器材。
“杰克哥，张师傅说，这个‘反相频率’需要用晶体的能量场做模拟实验，我们已经把设备准备好了。”小李笑着说，眼睛里闪着光。
老张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我年轻时做卫星轨道实验，也遇到过很多瓶颈，最后都是靠团队一起扛过来的。现在我们有这么多数据，还有艾米留下的笔记，肯定能把防御方案做好。”
杰克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艾米的信念还在，团队的支持还在，全人类的期待还在。他走到操作台前，坐下，重新握住键盘，这一次，他的手指不再颤抖，敲击的节奏沉稳而有力。
“开始吧。”他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先验证反相频率的稳定性，再结合艾米的生物安全参数，我们一步一步来，不着急。”
小李立刻递过新泡的咖啡，这次加了两勺糖，他记得艾米说过，杰克喝咖啡加两勺糖最顺口；老张则把整理好的参数表推到他面前，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需要优先验证的部分，旁边还写着“参考艾米笔记第42页”。
实验室里的键盘敲击声重新响起，不再像之前那样杂乱，而是变得有序而坚定。防磁玻璃罩内的晶体泛着柔和的蓝光，表面的流光转动得比之前更平稳，像是在回应他们的努力。
林振华站在舷窗边，看着远处的海平面。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海面上，泛着细碎的金光。他掏出手机，给小李的母亲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小李老家的孩子们在太阳能灯下写作业的笑脸，配文“您放心，我们会让更多孩子用上这样的灯”。
很快，小李的母亲回复了：“谢谢你们，也替我们谢谢艾米姑娘。等她醒了，我们请她吃玉米饭。”
林振华把手机递给小李，小李看着回复，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又立刻擦干眼泪，投入到实验准备中。
杰克看着屏幕上的防御方案，又看了一眼医疗舱的方向，在心里默念：“艾米，我们会一起完成这个目标，一起看到人类文明跨越门槛的那一天。”
实验室的冷光灯依旧亮着，但此刻，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而是变成了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数据纸上的公式，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也照亮了人类文明前行的路。七十二小时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坚定的信念和对未来的希望。
杰克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很多难关要闯——“收割者”的威胁还在，极端派的残余势力还没清除，“空间护盾”的研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知道，只要守住艾米的信念，只要团队团结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坎。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屏幕上弹出“参数验证准备完成”的提示。杰克抬起头，看向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露出了三个月来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好了，我们开始验证吧——为了艾米，为了所有人。”
“好！”小李和老张齐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医疗舱里，艾米的手指又轻轻动了一下，监测仪上的脑电波曲线，和实验室里的键盘敲击声，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连向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